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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感受到的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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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令執掌黑夜的神明微微失神的光——是紅日初升時昭示著全新開始的暖光,是皚皚雪原在晴朗無雲的天幕下反射的銀光,亦是堅守過漫漫長夜,盛在玻璃燈罩裡,快化入薄涼晨色中的點點白光,它們融洽地交織在一起,將白晝的第一批恩澤灑向睡眼朦朧的雪原,也如輕紗般將黑夜女神從頭到腳地攏住,同祂層疊裙擺上的點點星辰交相輝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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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裙如暗河之水般沙沙淌過白雪,黑夜女神踏著銀光閃爍的雪徑來到一座帶老式煙囪的紅磚的房屋前,虛掩的門扉無風自開,像是一個無聲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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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銀灰色的緬因貓蹲在木質的欄杆上,帶著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勁頭打量這隻黑黢黢的兩腳獸,黑夜女神還未在隱秘的面紗後面露出一個笑容,它便“嗷嗚”一聲竄走了,連滾帶爬地上了樓,三下五除二地略過阿拉伯風格的厚實地毯,猛然竄上書桌,尾巴帶到了八個套娃中的三個,爪子在踩到寫著潦草字跡的草稿紙時滑了一下,四仰八叉地摔進書桌主人的懷裡,最後在一隻手的撫摸下慢慢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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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女神輕車熟路地走上樓梯,姿態悠閑地坐上了一張鋪墊子的安樂椅,手邊的折疊式小塑料桌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杯熱可可,祂愜意地抿了一口,頭上的狼耳朵不由自主地撲噠了兩下,結果把那隻身材在所有家養貓中稱得上魁梧的緬因貓嚇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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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書桌後的男人熟練地把那隻試圖往祂肩膀上躲的貓薅了下來,無奈地說:“你克制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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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沒做什麽,是你的老夥計太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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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貓和狗是天生的仇敵,更何況你是隻狼。”男人用研究員一般嚴肅的口吻說,“所以請不要對它齜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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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女神在面紗下不雅地撇了下嘴,收起了惡作劇的念頭,說如果不想大貓擔驚受怕,就快開始正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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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了一個舊日的遺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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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女神在安樂椅裡稍稍坐直了身子,不等祂把一些基本的問題說出口,全知全能的造物主就兀自說了下去,“來自第一紀元前的亞洲,也就是現在被封印的西大陸,中國人,名叫孟柏,如今的名字是透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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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物主揚了揚下巴,示意祂看牆上的掛畫:畢加索式的抽象畫作早已變成了對現實世界的實時直播,一個黑發紫眼的少年正在用刀子削土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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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上去還是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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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十九歲的模樣,我根據他的記憶用血肉魔法捏出來的。”造物主停頓了一下,“不過他實際上已經二十九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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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怎麽回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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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他的時候,他的記憶被磨損得很厲害,可唯獨十九歲那年的記憶出於某種執念保存得非常完好。出於穩定自我認知的考量,我把他變成了十九歲時的模樣,並對位格做了一定封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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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女神聽出了祂的隱含之義:“他是神話生物?”而且按照“越強大越瘋狂”這個規律,這位舊日遺民起碼得是序列2,否則還不至於淪落到自我認知都混淆了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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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也不知這是恩典還是詛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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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屬於哪個途徑?目前序列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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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窺秘人途徑序列0——隱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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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女神輕輕吸了口氣,兩位神明相對無言了好一會兒,紅日趁著空當升上了蒼涼的天幕,而夢境外的太陽悄無聲息地沉入地平線,夜幕蠶食掉黃昏的最後一絲余燼,將大地和海洋納入它暗沉的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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