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逢秋悲寂寥啊。”

　　今日陳徹照例來到繪梨衣這裡，此時繪梨衣那小小的身影坐在畫板前畫畫。

　　雖然寒冷的十二月過去了，但此時的庭院依舊沒有恢復枝繁葉茂的美麗景色，除去特意選用的耐寒與長青植株外，其余都是光禿禿的枝條，讓人完全沒有看下去的意願。

　　陳徹心想;【怪不得詩人在秋冬總是悲寂，原本枝繁葉茂的景象現在卻是死寂乾枯，這像是將人的一生都展現給你看一樣，仿佛自然在告訴你，這就是你的未來。】

　　想到這裡，他將視線轉向繪梨衣，她的心情完全沒有受到秋冬的影響，那畫畫的眼神是那樣認真，每次下筆都會好好斟酌呢。

　　陳徹心道:【像是天上的仙子呢。】

　　在蛇岐八家中他也時常聽說誰家的姑娘如何不食人間煙火，見過的人都說竟不像是塵世間的人。

　　陳徹雖沒有見過那些姑娘，但心中覺得要論氣質絕塵大抵上都是不如繪梨衣的。

　　自出生到現在見過繪梨衣的只有負責病情的醫生與幾位家主以及大家長橘政宗，長期接觸的也只有陳徹，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幾人。

　　而且本人更是從未走出過這個病房，心思也是純淨，像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童。

　　繪梨衣的發色現在越發豔麗，他忍不住伸手替她梳理發絲，繪梨衣小小的身影微微顫抖，陳徹湊近一看，原來是在歡笑，那彎彎的眉頭湊在一起，甚是好看。

　　陳徹也是高興，他細心的為繪梨衣編制發絲，秋冬季節，心境自是有些悲涼，他最近也總是會想到一些不愉快的事情。

　　“我不在的時候繪梨衣會想我嗎?”

　　繪梨衣將臉轉過來，她輕輕地點頭，那精致的小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我也是。”

　　陳徹自是知道繪梨衣會想他，但人嘛，就算心裡清楚，還是想聽對方說出來。

　　繪梨衣聽到陳徹也會想她，心中也是歡喜，彎彎的眉頭又湊在一起。

　　陳徹的嘴角露出笑容，低頭認真的將繪梨衣柔順的發絲束在一起，而繪梨衣則低頭靜靜地畫畫。

　　這樣的日子真是讓人不想出去，怪不得君王總是不早朝，怪不得溫柔鄉是英雄塚。

　　他在外面總是要端著架子的，說話也是要在腦海中過上三遍，還要考慮說的話對方愛不愛聽，唯恐失了身份。

　　雖然在冷泉幼愛面前要放松不少，但畢竟對方是自己未婚妻，心中還是有些拘束，害怕傷了夫妻之間的情分。

　　但唯獨在繪梨衣這裡能夠讓陳徹整個人都放松下來。

　　因為繪梨衣是由他所教養的，陳徹在過去的一年中幾乎將全部的精力與時間都花在了繪梨衣身上，他們之間說是兄妹，但也是父女，自己教養的孩子，自然是無條件相信的。

　　而繪梨衣也是完全信任陳徹的。此前的人生繪梨衣都是作為兵器，而只有遇見陳徹後，才真正成為一個人。對繪梨衣來說陳徹幾乎就是她人生的全部了。

　　他們都將對方認為是可以毫無保留的人，所以在面對彼此時才可以全身心的放松下來。

　　“繪梨衣畫的什麽?”

　　陳徹將髮型編制好後湊過去欣賞繪梨衣的畫，繪梨衣纖細嬌嫩的手用力握住畫筆在畫板上輕輕塗抹。

　　蔚藍的底色上是白色的生物，陳徹也仔細觀察了許久，但也看不出繪梨衣畫的是什麽。

　　“是鳥。”

　　陳徹看著繪梨衣的唇形，

解讀著繪梨衣的話語。　　繪梨衣似乎不喜歡使用畫板寫字的形式與他溝通，平時總是用各種表情與肢體動作表達自己的意思。

　　“鳥?”

　　陳徹再次仔細觀察繪梨衣的畫，發現那個白色的生物其實就是形狀奇特的雲。

　　這是只有繪梨衣才會畫出的鳥，她是將天上的雲當做鳥了，比起真實的鳥更加美麗的鳥。

　　“很漂亮呢。”

　　陳徹讚美的說，雖然是與鳥完全不相乾的畫，但陳徹不在乎，因為這是繪梨衣筆下的鳥。

　　繪梨衣也很高興，她聽到陳徹誇獎她，以為鳥真的長這樣，她說:“鳥都飛的很高呢，我都看不清羽毛。”

　　陳徹聽到這樣的天真童言也是覺得有趣，他想:【大概只有繪梨衣能說出這樣的話了】

　　他嬉笑過後又認真鑒賞繪梨衣的畫作，發現筆觸與顏色都非常優美，雖然與真實的鳥截然不同，但若是告知觀賞者這幅畫的主題是鳥，又能感覺到確有神韻。

　　他驚異之下不禁想到;【沒準繪梨衣有畫畫的天賦。】

　　“繪梨衣畫的很好呢。”

　　繪梨衣顯然有些得意，她輕輕的說:“因為我是聰明的妹妹嘛。”

　　“聰明的妹妹啊。”

　　似乎是坐累了，繪梨衣依靠在牆邊，立起膝蓋，將畫板放在豎起的腿上，又認真的畫起來。

　　所以說，繪梨衣之前之所以那麽努力的學習自己教給她的知識的原因，是因為我說她是聰明的妹妹嗎?

　　陳徹覺得鼻子有些發酸，憐愛之情自心頭散開，一下子就彌漫了整個胸膛。

　　“因為你是我的妹妹啊。”

　　他看著繪梨衣，一邊想著她之前的固執，一邊深呼吸將眼淚逼回去。

　　陳徹只是將自己所知道的教給繪梨衣，然後耐心的教會她，他此前沒有感覺到有什麽特別的，可是今天，他忽然體會到了自己的孩子懂事的感覺，那是想要哭泣又想要微笑的感情。

　　【完成了】

　　將一直握在手中的畫筆放下，繪梨衣拿著畫板走到陳徹面前，對他宣布。

　　陳徹接過畫板，完全由雲所繪畫的飛鳥，因為此前練字的功力，繪梨衣的筆觸很強，使用畫筆塗抹的飛鳥也意外很有張力。

　　蔚藍的天空上潔白的飛鳥浮現，像是將整個天空與雲都畫進去了。

　　“真美啊。”陳徹說，“這就是繪梨衣眼中的世界啊。”

　　明明只是常見的風景，卻被繪梨衣描繪的像是幻想中的童話。

　　但是有些太不真實了，不過也很正常，因為過去整整十三年裡繪梨衣就只有衣服、屋子、浴池。

　　她沒見過夕陽，她沒見過飛翔的鳥兒，她沒見過碧藍的海洋。

　　人類沒辦法描繪自己沒見過的事物，但繪梨衣時常會聽到鳥兒鳴叫的聲音，她是否會望向天空，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想著那天上飄蕩的雲彩就是那鳴叫的鳥呢。

　　她一定是這樣想的，所以才會將白雲化作飛鳥。

　　“這幅畫能送給我嗎?”

　　“可以啊。”繪梨衣說:“只要是哥哥想要的都可以拿走。”

　　“不要說傻話啊，我的妹妹。”

　　他用力摸著繪梨衣的頭髮，將剛剛編制成束的發絲弄亂，她不需要被編制的人生。

　　她本就該是自由的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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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聰明，所以哥哥教給我的都要學會，聰明的人什麽都能學會。

　　因為哥哥說——我是聰明的妹妹。

　　——繪梨衣日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