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威爾，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事情是可以在謀劃中就將一切全部算計精準的，越是宏大複雜精密的計劃就越容易在時間的作用下扭曲偏離，就像南大陸製造的精密鍾表，上千個零件中只要有一個出錯就會讓整個鍾表停止工作。真正能夠成功的計劃往往是越簡單越好，在實際中根據現實形勢變化不斷調整的結果，我的叔父還有你的父親他們當然也沒有能力在幾十年前就將今天的一切算計的那麽清楚。”

　　端起酒杯啜飲一口鮮紅的酒液，羅納爾繼續說道:“三十年前的艾爾法苦修士和我叔父同時在聖城的教會大學進修，兩個人那時都只是無職無階的宗教學生，甚至相對於家道中落的叔叔來說有著天才稱號的艾爾法苦修士更受矚目，所以叔叔很樂意有這麽一位前途無量特別是在東部王國已經頗有影響的朋友。那時候家族剛剛同時失去了在伊庇魯斯的龐大領地以及在阿維尼翁的世襲榮銜，只剩下在這偏遠的東部王國還留有一些領地，這是三百年前祖先們從東部王國出發開創家族輝煌的最初起點，後人卻只能依仗它們才有立錐之地，真是讓人感慨。”

　　威爾明白羅納爾的意思，八成是當時混的正差的克萊爾主祭已經下定決心回祖先的老家從頭開始，所以主動和在東部王國教區已經很有影響力的苦修士套近乎。

　　“之後就是艾爾法苦修士著名的那個誓言，當他在聖城進修完畢後返回王國教區時卻主動起誓放棄一切榮譽地位去做為光明之神傳播信仰光輝的苦修士。但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在放棄職位的同時他還向教區推薦了一名他的同學以代替他的空缺，當時立下誓言的苦修士正是萬眾矚目，教區上下都不願意駁他的面子，欣然同意向他的那位同學好友發出邀請。”

　　“那就是克萊爾主祭?他和苦修士竟然那麽早就相互認識了。”威爾不由感慨。

　　羅納爾點了點頭回答道:“沒錯，苦修士雖然有著崇高的犧牲精神但他好歹也是教會出身，怎麽會對教會那幫人的作風不清楚。在他起誓立志成為苦修士的時候會得到所有信徒的關注，想趁機撈取功勞沾光的教士們對他當然要捏著鼻子奉承，可傳教的事業不是一年兩年，也許數十年都未必能完成宏願，苦修士當然也需要找一位可靠的人替自己在教會中尋求支持。在王國沒有根基又和他交好的我叔叔正是這麽一位合適人選不是嗎。在這之後的數十年間，一直是叔叔默默為教士提供著支持。”

　　威爾默然，羅納爾的話聽聽也就算了，克萊爾主祭或許會記得苦修士的恩情，也會為苦修士提供一些幫助，但等到他已經站穩腳跟位高權重之後還肯花幾分心力去幫助苦修士呢?如果真是全心全意站在背後支援艾爾法苦修士，克萊爾主祭就該和霜月部落有很緊密的聯系，完全沒必要再依仗苦修士的聖遺蛻去和霜月部落交涉。

　　“然後就是你父親和他的朋友們，關於這個，阿馬菲爾這座小城的來歷你知道嗎?”

　　面對羅納爾的問題，威爾邊回憶著曾經學到的知識邊答道:“我記得在黑暗時代即將結束的末期，奧托大帝曾經一統整個東部王國和波西米亞、黑森諸邦國，而當時來自馬扎爾草原的諸多部落在混沌勢力的引領下組成了東部大陸最後一次黑暗入侵。在奧托的率領下各國騎士齊聚，最終擊潰了馬扎爾諸部並且一路追擊殺入馬扎爾草原深處，之後他在馬扎爾草原的北部邊界建立了一系列要塞以護衛東大陸諸國，

阿馬菲爾就是其中之一。只是隨著時間推移，奧托的帝國土崩瓦解，留在草原上的要塞們也重新變回了草原部落的巢穴，只有位於山脈北部的阿馬菲爾還在王國治下。”　　“沒錯，你的歷史不錯，看來商人學徒的教育還算完善。如今的阿馬菲爾只是一座無人注意的小城，但它無疑仍是聯系馬扎爾草原的重要節點，只是因為馬扎爾草原和大陸諸國的敵對才衰弱不堪。苦修士在馬扎爾草原上的傳教工作可不僅僅隻依賴自身的意志力，你想想看，那些部落民雖然可能算得上純樸，但草原上的純樸與文明世界的含義可完全不同，他們可以為朋友獻上妻子款待客人的到來，也可以馬上為了一隻羊或者一把鐵刀殺死好幾個陌生人。修士需要食鹽、鐵器、藥品去贏得遊牧民們的接納，而他獲取物資的最好地點正是阿馬菲爾。叔叔為了履行和苦修士的約定，便主動找到當時已經和他建立友誼的你父親，請他在家鄉給與苦修士小小的幫助。”

　　“也就是說，這麽多年來，我父親一直在通過苦修士的渠道進行和馬扎爾草原的走私?”雖然已經有所猜測，但威爾還是問了出來。事實上這幾天來他一直有這種懷疑，老威廉究竟是如何和苦修士建立的關系，自己的父親並不熱心宗教，納普等人顯然也不是什麽虔誠信徒，而苦修士的事業連續三十年未能真正帶來成果，也不可能用虛無縹緲的許諾前景來套住自家老爹這種人，而能帶來實際利益的最可能方式毫無疑問就是走私。馬扎爾草原一直是大陸光明教會諸國的威脅，因此各國都有對草原進行禁運的相關法律，特別是能夠提高草原戰鬥力的鐵器一類最是嚴格控制，而禁止也就意味著巨額暴利的存在。

　　羅納爾有些尷尬的點了點頭，克萊爾主祭和背後的德.卡斯德伊家族要尋求家族複興當然少不了金錢支持，在主祭尚未發跡時正是通過這個方法獲取了第一桶金，當然苦修士也是借此贏得了部落民們的接納，最早來到草原的苦修士在牧民們眼中的形象實際更像一名“神通廣大的商人”。

　　威爾的父親在這場持續數十年的走私裡同樣獲利極大，不但有財富上的大量收入，還借此籠絡了一批圍繞在身邊的核心骨乾，經營商隊的納普和負責武力護送的艾米麗父親就是這個走私團夥的核心成員。

　　“總而言之，這是一件對所有人都有益處的事情。”

　　對，除了王國法律，大家都是受益人，威爾心中暗暗吐槽。

　　“但是之後很多年裡，威爾你是知道的，我叔叔和家族的事業上升太快，有太多事情需要我們去打理，自然不能對這一件事情投入太多精力，後面和苦修士的交易更多的是你父親和他的朋友們來進行。本來或許一切都不會有變化，苦修士的事業已經進行了三十年，誰知道他會不會有最終的結果，可是就在幾年前一切都改變了。”說道這裡，羅納爾露出苦笑，如果早知道苦修士竟然能夠最終完成他的誓言，自己家族一定會投入更多，不至於現在反而讓老威廉的阿馬菲爾集團反而佔據主動。

　　“我想我知道了，是天方大軍的入侵吧。你說的幾年前應該就是克萊修斯堡的陷落以及之後一連串的大事件帶來的影響，霜月部落之所以在現在破天荒的準備接納光明神信仰也是受這件事的影響對不對。現在東南大陸諸國幾乎全部被天方大軍攻陷，羅斯人聯軍也在涅瓦公國被打的大敗，天方帝國也成了馬扎爾草原的新鄰居，我想草原上驕傲的遊牧民們正是在天方帝國的威脅下才改變了態度對不對。”威爾直接打斷了羅納爾的話，如果說他自認為哪裡比土著們優秀的話，那毫無疑問就是地球教育以及信息爆炸帶來的寬廣視野， 地緣政治什麽的可是鍵政熱門。

　　迅速崛起的天方帝國在三年前一舉攻克了東南大陸最強大國家底比斯帝國的首都克萊修斯堡，將這個曾經是東南大陸所有國家共主的古老帝國徹底埋葬，使得剩余的東南諸多小國紛紛倒戈降伏。之後，東方的羅斯人在光明神教會的感召下組成了聯軍，擁戴底比斯帝國皇室遺胄向天方帝國宣戰，但龐大的大軍卻在涅瓦公國被天方帝國打的大敗，底比斯帝國的末代皇裔和兩個最強大的羅斯王公在戰場上同時陣亡。這次戰役在整個大陸引發了巨大振動，因為這意味著天方帝國徹底掃除了後顧之憂，戰敗的羅斯人很快陷入了相互之間的傳統內戰，天方皇帝的兵鋒可以肆無忌憚的指向任何一個光明諸神國家。

　　從南大陸諸邦到卡佩王朝，這幾年來每一個宮廷和議會中最常討論的話題都是天方人的威脅，據說光明教會的教皇更是公然喊出了“就是魔鬼在和天方帝國作戰，那他也是一隻改邪歸正的魔鬼。”這種大逆不道的話。

　　好在天方帝國的皇帝年紀已老，拖著衰朽的老邁軀體剛剛完成了帝國百年來心願的他無心馬上發動一次新的戰爭，而且幾名皇子的爭鬥也日益激烈，想必很快就會讓帝國陷入一場傳統的繼承人戰爭。

　　但所有有識之士都清楚，這只是暫時的休戰而已，等到天方帝國諸王子們決出了最後的勝利者，那麽一場規模無比浩大的征服戰爭就必然來臨，這或許將比黑暗時代中混沌勢力掀起的十三次黑暗大潮中的幾次都要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