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在斯提亞王國境內,梧桐郡,菲尼克斯屬地。”佔星台主羅棋睜開雙眼,將星象轉至牆上。
“有勞了。”界玄拱了拱手,“卡歐斯。”
“是是,在準備了。”
“倒是沒有料到在老夫任職期間會出如此禍端。”洛法道,“老夫隨你同去,界玄。”
“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界玄道。
“不必了,洛法,你留下。我替你去。”門口緩緩走進一白須老者,正是睿修。
“師兄?”洛法有些詫異的看著他。
“若我沒記錯,菲尼克斯族地下還封存著一把裁決聖劍的虛影。算算時日,那契約期限還沒到,裁決聖庭的人去恐怕會再招些不必要的麻煩。”睿修道。
“……明白了。”洛法想了想,然後歎了口氣。
“大長老可是有了眉目?”界玄問。
眼前這位老者雖未當面聽聞界玄的報告,但聖山境內發生的事他無所不知。睿修作為智慧神殿的前殿主,通曉世間萬物。
“嗬嗬,看來是同劍靈一起蘇醒的。潛伏了數千年之久,終於坐不住了嗎?”睿修沒有理會界玄,而是仔細端詳著那牆上的星圖。
“您指什麽?”界玄繼續問。劍靈蘇醒一事她隱約能猜到,那劍應是七星龍淵。也就是說那孩子,瞿?做到了。這固然值得慶幸,但目前的要務並不是這個。
“沒什麽,只是老夫的猜測。”睿修擺了擺手,走出門外,往卡歐斯那靠近。“落在大地上的暗曜之痕,啊,走吧,去那裡一切便水落石出了。”他踏入空間之門。
“……”界玄不好多說什麽,這位大長老向來如此,或者說以常人的思維根本跟不上他的節奏才對。
……
“大爺爺!”斯貝塔狂敲著碎岩,然而那一端始終沒有回應,倒是身後的腳步聲更清晰了。
“貝貝!”來者加快了腳步,“我知道有人會來這,但怎麽會是你?”她既驚喜又害怕的說。
“娘……”斯貝塔怔了怔,爾後與其緊緊相擁,再次落下淚水。“為什麽,為什麽,不讓我……”
納蘭柔大致能猜到發生了什麽,她看到了斯貝塔懷中的族長令。
“走吧,不要辜負了你父親他們的良苦用心。”納蘭柔道,“他們選擇你,是相信你能帶著族人們活下去。我雖未有菲尼克斯之骨血,卻也知他們已在你身上獲得永生。走吧,族人們在等你。”她背過身去,拭去眼角的淚水。她知道,現在沒有時間悲傷,總有一個人得站出來主持大局。
“娘……”斯貝塔緩緩站起,不知道說什麽,在原地逗留了數秒,才順著甬道追趕母親的身影。
宗祠下的地宮是極為寬敞的,容納下兩千人後仍有五成空間剩余。這裡是存放始祖菲尼克斯與卡捷蘭殤的棺槨的地方,亦是歷代家主的傳承之地。
而今日,則要發揮它第三個用途,即依靠族地內的三座地脈完成遠距離的傳送。據說這裡的法陣是由始祖菲尼克斯拜托一位摯友設下的。斯貝塔現在猜想,那應該就是提比留斯了吧。
“族長!”
千人齊拜,稱呼的變換讓斯貝塔沉鬱的心稍稍開懷,同時也感到另一份重擔壓在了肩上。
這兩千余人,有外姓,有宗親。上至耄耋老人,下至繈褓嬰孩,此時目光皆在斯貝塔身上。是信任,亦有對橫遭此禍的不甘。
斯貝塔望著他們,卻有些失措。
“我們已經把前置工作辦好了,
最後的門需用族長令才能打開。”納蘭柔拍了拍斯貝塔的肩膀,“事情發展到這是我們始料不及的,眼下有三條路可選,你來抉擇吧。”她指著棺槨上方懸掛著的指著不同方向的三隻菲尼克斯石像。 “第一條路,人域之外,南境四獸域。投靠菲尼克斯的眾舊部妖王。”
“第二條路,東南,流放之地,裁決聖庭,交由聖劍定奪生死。”
“第三條……沒有確切記載,或許只有族長才知道吧,但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我……”納蘭柔說著說著紅了眼眶。
“就第三條吧。”斯貝塔道,並面向族人們,“五千余年前先祖叛出獸族,即便今時還有舊部妖王,恐也護不住我們。獸域,終歸沒有法度。而法度,若是要遵循的法度是由聖域所定,那便沒了意義。所以,我們只剩下這條路了。”斯貝塔越過母親走向那朝向西北方的石像。
“可如今沒有人知道第三條會通往哪裡。”納蘭柔道。
“我知道。所以,你們願意同我這個才接任不到一個時辰的荒唐族長冒一次險嗎?”斯貝塔勉強擠出一絲笑顏。
“唯族長馬首是瞻。”不知是誰喊了出來,偌大的地宮轉瞬被這一句淹沒。
“好……”斯貝塔熱淚盈眶,先是向兩具棺槨下跪,再依照克斯姆斯留下的圖紙上記錄的方法將族長令插入石像凹槽。
古老的魔法陣被激活,地宮開始出現震動。熾熱的地脈之力在不斷匯聚,組成銀色的陣紋。
“我們……”斯貝塔正要起身說些什麽,然而一道暗綠色的幻影直入地宮,隨後濃鬱的血腥味翻湧而至。
斯凱萊爾·蘭清揮刃瞬間帶走百余條性命。
“你!”斯貝塔瞪著那焦黑的人臉。
納蘭柔則擋在了斯貝塔身前。
屠戮,不分老幼。法陣徹底啟動需要時間,顯然,蘭清的刀更快。
“斬盡,妖邪……”這一字一頓聽起來別扭至極的話卻若惡魔低語。
地宮內血流成河。多數人尚在恐懼潰逃之中就被斬成兩段,即便反抗,在絕對力量前,也不過是讓死期暫緩那麽幾毫秒罷了。
“聖域,武神宮!”斯貝塔展開雙翼怒吼道。
“不行!”納蘭柔扯住他的肩膀,“陣眼必須由宗族血親鎮守,否則前功盡棄。”
“……”斯貝塔的牙關滲出了血。
可那四起的,夾雜著無法洗淨的血氣的罡風卻從未停止,直到吞沒少年。
“斬,盡,妖,邪……”
貓抓老鼠般暴虐,地上不斷多出屍體。
“……”斯貝塔無言。
“斬,盡,妖……”那惡魔似乎愈加凶殘。
終於只剩下最後五十人。
“還剩十五秒……”納蘭柔觀陣紋道,“貝貝,要活下去。”她隻留下這句話,便衝向蘭清。
“古淵納蘭,請賜教。”她周身爆發出不屬於她實力的武聖氣場。
“斬,盡,妖,邪……”回應的還是這四個字。
“自毀命門強行越級麽?啊啊,也確實得放慢些節奏,省的被那老東西挑三揀四。”暗處的靈魂術師喃喃道。
“靈淵·痕!”納蘭柔快速斬出一刀,她知道自己絕不可能獲勝,不過只要能拖延時間至兒子順利逃走,那便夠了。
“!”
確實命中,蘭清並沒有躲,也無防守的架勢,左臂直接被斬落。
“難道……”納蘭柔此時才發覺他身上盡是致命傷,然而也無意義了,她也受了那刀斬,隨她的配刀一同被斬成兩截。
“娘!”
還剩五秒,然刀鋒已直指少年眉心。
時間在那一刹那定格。
“渴求希望,渴求救贖?沒有用的,這是淵底。”久違的心之音響起,熟悉卻陌生。
“你不是提比留斯前輩,你是誰?”
“我?我便是你啊。”那幻影顯出本體,與斯貝塔的相貌一般無二。“承認自己的無能吧。家人,族人,故土,你什麽也守護不了,現在連你自己也要成為那刀下亡魂。”
“閉嘴!”
“懦弱到連這現實也不敢接受了麽?呵,何等的悲哀。”
“閉嘴!”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你我皆處淵底。”
“閉嘴!”
“你知道的,還有一個辦法。”
“我讓你閉嘴!”
“既被推入深淵,那麽,就化為更為幽暗的深淵吧,哈哈哈哈哈……”?斯貝塔?指著那扇不知何時出現在心象世界中的門,隨後如雲煙般消散。
“我……不可以……”
“斬,盡,妖,邪……”
“!”
刀尖已然沒入皮膚,下一瞬,斯貝塔身上卻迸發出一股紫黑色的氣流,將蘭清連人帶刀一同震飛出去。
隨即那氣流結成光繭,將斯貝塔完全包裹,竟透露出淡淡的神威。
“可以了,克洛諾斯倫薩。不想死的話就從那退回來,憑你現在的境界還沒辦法瞻仰神主的尊容。”提比留斯傳音道。
然而暗處的克洛諾斯倫薩似乎完全沒有聽到。“啊,是真正的永恆!何其美妙,何其夢幻……”看起來他整個人陷入了魔怔。
“煩死了,我去帶他回來。”瑪娜霏道。
“不用,我來。”
“不行,你的消耗已經到極限了,提比。”
“來不及了。”提比留斯抬手,銀色的光射向地宮。
“該死的劣族!”瑪娜霏瞪著那道光。
“走了……”提比留斯道,他那虛幻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
“提比……”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光繭,碎裂,隨之走出的是赤身裸體,背負大翼的少年。
距離法陣啟動還有三秒。
少年向後方的壁畫一指,一把劍影落入手中。
兩秒,地脈之力聚集完畢,地面震顫出裂隙。
少年抬手把倒地的蘭清拽到身前。
一秒,少年將劍刺入蘭清的腹部。
法陣啟動,詭秘的白光淹沒了整座地宮,三條地脈瞬間枯竭,然而抵達那未知彼岸的,只有少年,和他暫時沉睡的靈魂。
“慶賀我主重臨,恭迎神使!”在這空白的世界,萬千魂靈齊聲呐喊。
他們以敬畏,瘋狂,癡迷,虔誠的目光注視著少年。他們跪伏著,歡呼著,雖少年未曾語過一字。
少年只是輕輕瞥過為首的,由瑪娜霏攙扶著的提比留斯,便消失在這片空間。
“明白了。”提比留斯再跪。
斯貝塔猜的不錯,著法陣確為提比留斯一手建立。那未曾記載的第三條路,通往的便是位於極北一隅的神遺之地,妖靈谷。
待到那少年的氣息完全消退, 提比留斯才站起。
“諸位,神主重臨,神使已立,一切已步入正軌。然則神主有命,抵達彼岸仍任重道遠。在此之前,不得輕舉妄動,違者,斬!”提比留斯居高臨下,看著逐漸平息的人潮,下達著他作為代理神使的最後一項命令。
提比留斯知道,從此刻起,那些偏執的同僚們不一定會信服於他,不過在這方獨屬妖靈的界域,他們總歸會保持秩序。畢竟提比留斯才是這裡的主人,以靈魂進入此界的他們可不敢冒這個風險,在妖靈谷兵刃相向。
人潮陸續隱退,只剩下提比留斯與瑪娜霏及克洛諾斯倫薩。
“代神使大人可真是威風。”克洛諾斯倫薩嗔笑道,抽出一把匕首。他是靈魂術師,在妖靈谷也能發揮自己五成以上的實力。
“陰陽怪氣的小子。”瑪娜霏將提比留斯護在身後,“可識尊卑!”她身上爆發出君臨萬物的氣勢。
“哦。”克洛諾斯倫薩應了一聲,“但願兩位前輩能一直活到終焉來臨。”隨即消失在這方界域。
“無聊。”瑪娜霏朝著他消失的方向白了一眼。“提比,你還好吧。”
“……問題不大,只是有些……看來又得閉個幾年關了。”
“我陪你。”
“……”提比留斯與她對視,他知道自己沒辦法拒絕。“也好,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天策吧。”
“天策……哼,那個小鬼頭麽。但願他對神主沒有二心。”瑪娜霏擔憂的望了望連接著外界的隱秘點,揚手築起結界。“算了,我相信你,提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