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天夜。

　　瞿?為洛星芸蓋上被毯。他沒有睡，只是坐在旁邊看著她，連眼也不舍的眨一下。指尖撫摸著她的發，眼中流淌著不能落的淚。

　　“不，我不絕允許。”瞿?慢慢道，踉蹌著走出房間。

　　“?，你在嗎?”洛星芸只是小睡，空無一人的房間讓她感到不安，她慌忙穿上鞋，推開房門。

　　“你在幹什麽！”她喊道，她分明看到瞿?在院中空地以劍刻下陣紋。那陣紋無他，正是被聖域嚴令禁止並集中銷毀的禁術——能呼喚暗曜的法陣。

　　“還差一點……”瞿?的手頓了頓，臉上多了個掌印。

　　“你太讓我失望了。”洛星芸扔下這句話，先是銷毀了法陣，又取出一把匕首，“我不需要你來救我，這是我的命運，你給我在旁邊看著。從現在開始，我不再是你的妻子，你也不再是我的丈夫。”她割下一段頭髮，“我，天興的纖雲公主，絕不為暗曜所左右！滾吧！”

　　“無所謂，只要你……活著……”瞿?再次刻起法陣。

　　“你！好……引渡之花啊，我的夙願已達成，請開啟……唔……”她的嘴被他的唇堵住，她咬破了他的舌頭，但他沒有半點退意。他的血就在她的舌尖泛開，腥甜的血味與苦澀的淚水一同流進咽部。

　　良久，“你還畫不畫?”她始終帶著慍怒。

　　他搖了搖頭，她為他試去嘴角的血。“抱著我，把劍收回去，我來拿。”

　　“好……”

　　“帶我去靈風草原。”

　　“好……”

　　終是回到了那片草原，磐石未動，溪水仍流，只是不見芳草，枯葉滿地。

　　“啊，是這，找到了！”洛星芸指著不遠處那棵古樹，從瞿?懷中跳下，三步並作兩步向樹奔去。

　　“喂，把眉頭放松點好不好，老是哭喪著臉，我怎麽放心把昤兒交給你?”洛星芸道，“今天我們換一換吧。”

　　她開始攀樹，說實話樹皮很糙，怕是她再用點力手掌就要出血，可她毫不在乎。動作熟練，完全不像是皇室子弟。

　　瞿?一言不發，只是走至她身後，從後面摟住她腰，就這麽把她帶到他曾經坐過的樹乾上。

　　“下去，說好了這一次我們換一個。”

　　瞿?應允，站在磐石旁。

　　“這裡是靈風草原，但卻長著這麽一棵高大的樹，你不覺得奇怪麽?”洛星芸道，“在那以後，我回到天興翻找了有關這片草原的故事。這棵樹是有名字的，它叫無念，是一位居住在天潯河畔的詩人親手栽種的，種子也是從天潯河畔的相思樹上取的。”

　　“……”

　　“大概是為了紀念他放下一段心事吧。起初我是不懂他的意思的，不過我現在倒是明白了。”洛星芸嫣然一笑，“我們兩比那詩人幸運，至少我們在一起了，沒有像那詩人一樣單戀到死。”

　　洛星芸從懷中取出一支竹笛，仰望星空吹奏起來，曲調很柔，瞿?也很熟悉，是他當初吹給她的《星海》。

　　“你會的，我也會。”

　　“嗯……很美。”

　　“是啊，我也很喜歡這首曲，有位從瞿州來的公子靠這首曲騙走了我的心。”

　　“……對不起。”

　　“沒關系，我很幸福啊，他給了我一切，倒是我要說聲抱歉……”

　　“……”

　　“我啊，就要踏上旅程了，此去不會經過天興，歸期未定，你不用等我，也不許太早來找我。”洛星芸笑著撇過頭去，

仰望著星空，只是她眼角晶瑩的淚光終究還是出賣了她。　　良久，她扶著樹乾在樹枝上站起，閉上眼，向後傾去。她知道再次睜開眼時必然會在瞿?懷裡。但她沒有睜眼，只是問，“你在嗎?”

　　“我在。”

　　就維持這姿勢，忽視了一切。

　　太陽自東方升起，日光由弱轉強，再由強轉弱，最後收回對大地的恩惠，重回星月的懷抱。

　　“差不多了。”洛星芸道。她整理衣裳，面對瞿?，“?，我愛你。”就這麽依偎在他的懷裡，再不說一個字。

　　七日已過，彼岸的靈花履行著契約，暗曜的神力也同時降臨。

　　她不會成為七命花的養料而將就此湮滅。靈魂開始逸散，但仍保持著笑靨。

　　“不……不！停下！停下！我讓你停下！”縱是他這次抱的再緊也無濟於事。

　　靈魂碎片於他指尖逃逸，最後消失於天地。她就在他眼前慢慢的消散。

　　他癡癡的站在那，雙眼已經模糊，“不！”他仰天長嘯，其悲情難以言表。

　　無名指上的戒指開始松動，最後滑落。他重複著撿起，戴上，滑落的過程。心如刀絞，無可奈何。

　　與此同時。

　　天興帝都蘭興城，皇宮禦書房。

　　天興的最高掌權人臨天大帝還在處理官員們呈遞上來的奏章。太子洛辰淵在旁陪侍。

　　臨天大帝已年過花甲，有意自皇座上退下，扶洛辰淵上位。這幾月來更是直接讓太子參與國家機密。

　　“陛下，太廟祭司求見。”

　　“紅還是白?”臨天大帝批著奏章，漫不經心的問。

　　“回陛下……是白事。”

　　“唉……”洛臨天歎了口氣，“這次又是哪位皇脈……淵兒，這事你去辦吧。”他擺了擺手。

　　“兒臣領命。”洛辰淵拉開幕簾，走出禦書房接見太廟祭司。

　　片刻後。

　　“你說什麽！”洛辰淵道，太廟祭司的話讓他難以置信。

　　“父皇！父皇！”他頭也不回地衝進禦書房，再不顧禮節。

　　洛臨天皺了皺眉，從座中站起，“按國製置辦喪禮即可，何必如此慌張。”

　　“不……父皇！是芸兒，芸兒她……”

　　“裘大人，您不能進去！裘大人！”門外侍衛沒有攔住裘金千，禦書房再闖入一人。

　　“罪臣裘金千，叩見陛下。”他二話不說跪倒在洛臨天前。

　　洛臨天沒有看他，“淵兒，你剛剛說什麽！芸兒她怎麽了?”

　　“芸兒她……她不在了。”洛辰淵吞吞吐吐的說，“父皇！父皇！”

　　洛臨天隻覺頭腦發昏，差點倒下去，幸好洛辰淵及時從身後扶持。

　　“把太廟祭司叫進來，朕要當面問他。”

　　“太廟祭司丁漢，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

　　“免了。”洛臨天道，“告訴朕，這不是真的對吧?”

　　“回陛下，纖雲公主的命簡確是碎了。”祭司回道。

　　“命簡碎了……”洛臨天呼吸不穩，“好了你下去吧，這裡沒你什麽事了。”

　　“諾。”

　　“金千，命簡碎了也不一定代表芸兒她……?”洛臨天還是不相信，轉而詢問跪在地上的裘金千，雖然他的心底已經有了最壞的結果。

　　“臣罪該萬死……”裘金千將洛星芸夜闖國庫的事全盤托出。

　　“你……你……”洛臨天指著他，忽然失去意識。

　　“父皇！”洛辰淵喊道，“快傳太醫！快傳太醫！”

　　……

　　醜時三刻，武神城夜市最後一家商鋪業已閉上了大門。街道上空無一人，暫時歸於靜謐。

　　“呼！這樣就可以了吧。”酒保小安以手試去額頭的汗，滿意的看著被他收拾乾淨的店面。這是他今天最後一項工作，接下來就是休息時間。

　　他換下工服，正準備去酒館後的員工宿舍。

　　“咚咚咚”敲門聲卻不合時宜的響起。

　　小安皺了皺眉，沒打算過去開門。“今天已經打烊了，離早市開放還有兩個時辰，請回吧。”

　　“咚咚咚。”

　　“已經打烊了！”

　　“咚咚咚。”

　　“你是不是耳朵出問題了?我說了已經打……”小安氣衝衝地打開門，正要破口大罵，認出來者之後卻愣住，“殿……殿……殿主?”

　　“酒。”

　　“殿主大駕光臨，本店真是三生有幸，您……”

　　“酒。”

　　“啊?”

　　“拿酒來！”瞿?咆哮道。

　　小安愣了愣，“殿主您怎麽(了)……”

　　“我說了，拿酒來！”瞿?斬出一道劍氣，接著能聽到桌椅盤碗稀碎的聲音。

　　“請……請稍等……”小安徹底被鎮住，這還是平日裡那平易近人的殿主嗎?

　　他不敢怠慢，快步前往酒窖，取了兩壇最好的酒來。“殿主，這是二十年陳釀的花酒，味道甘醇，清冽……”

　　還沒等他介紹完，瞿?就已奪過酒壇，猛的給自己灌下，整個過程也不過數十秒，而酒壇已見空。

　　“酒。”瞿?道。

　　“啊……是……”

　　……

　　“殿主您不能再喝了，您不能……”

　　“讓開！”

　　清的烈的，老的新的，大大小小的酒器全被瞿?一掃而空。他就像隻野獸，完全不顧及他人的眼光。

　　起初小安還能夠收拾空余的酒器，到後面完全跟不上瞿?的速度。酒館裡一片狼藉不說，酒窖裡的酒也就快見底了。

　　“不行，您不能再喝了！”小安鼓起勇氣擋在瞿?身前。

　　“滾開！”瞿?像扔白菜般將他扔開。

　　“小安！怎麽回事！”掌櫃聽到動靜，從夢中驚醒，目睹了滿地瘡痍。

　　“小安！小安！安康，你跑哪去了?”沒人回應，掌櫃頓時怒火中燒。

　　“……在……在這。”小安踉踉蹌蹌的跑了過來，“掌櫃的……殿……殿……殿主他……”

　　“殿主?笑話。武神城誰不知道殿主為了夫人早已經戒酒品茶了?編理由也編的像樣些。”掌櫃冷笑道，“把這搞得一團亂的家夥現在還在裡面吧。呵呵，我倒要看看是什麽樣的酒鬼敢砸老子的店。”他抽出腰間的匕首，緩步向酒窖而去。

　　“掌櫃的，別……”

　　“別什麽別……殿……殿主?”掌櫃的驚呼在安康的意料之中。

　　掌櫃呆呆的看著瞿?風卷殘雲般掃蕩著酒藏，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走火入魔了?”掌櫃喃喃道，但很快他就注意到瞿?雙眼布滿血絲，神情凝固。作為一個老江湖，他大致能猜到一些。

　　掌櫃領著安康走到外邊。

　　“殿主這樣多久了?”

　　“從醜時開始到現在了。”

　　掌櫃望了望天，太陽雖還沒升起，但一些薄暉已經透過天窗灑落下來。

　　“今天歇業，去……在周圍設下音障。假裝什麽都沒看到，我去叫炎大人。”

　　“好……那殿主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你攔得住殿主嗎?”

　　小安無言以對，“我明白了，掌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