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深面色不變，心底卻是一笑。

　　他當然知道了。

　　別看他天天睡懶覺，可對於整個和州城每天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門清。

　　這全靠他的管理扁平化，彈性化的成果。

　　全城管理不是一個體系，分內外兩個體系。

　　外有衙門口，內有青水堂內部的審理方式。

　　兩邊水火不容，不可能合起夥來騙他。

　　所以，對每天城內發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可以從兩邊卷宗中看到本質。

　　“你既然知道，何不親自出來處理?”

　　馬先生很氣憤。

　　他也知道沒證據，所以才會來這裡鬧。

　　一旁的朱元璋，一邊聽一邊觀察。

　　在他看來，這種民間黑貸，就該狠狠的打擊。

　　魚肉百姓，該殺！

　　包藏禍首，該誅！

　　何深卻語氣淡然道:“法堂審過的事情，我不過問，你想要公道，就去找證據，如果有證據能表面幕後有人，那就去上訴！”

　　“貪官！”朱元璋心底暗罵一聲，差點就站起來發火了，還是馬皇后拉住了他。

　　再看看！

　　證據！

　　何深說的沒錯，的確要拿出證據，才能斷案。

　　現在證據都拿不出來，誰來也沒辦法啊！

　　馬先生在和州城住了這麽多年，也清楚和州城內的律法與規矩。

　　律法是大明律，規矩則是地方上的一些規矩。

　　看似不修改大明律，其實暗中已經更改了不少，只是沒膽子公開罷了。

　　畢竟和州城，還是大明的和州城。

　　對於那些規矩，老百姓跟商甲也都認，因為這個規矩，才讓和州城如此的富裕。

　　就連馬先生，也承認規矩沒錯。

　　他一下子就泄了氣。

　　這一次他不再硬氣，而是賣慘起來。

　　“何大人，我就是看不過青水堂的人如此目無王法，不守規矩！”

　　“可憐了我那兒學生，欠了黑貸還被人打，最後只是懲戒了幾個小毛賊，連欠款都沒能豁免！”

　　他自詡清流書生。

　　看不過這種事情，所以才找了過來。

　　朱元璋都被感動了，一個教書先生，親自跑來為學生尋求公道。

　　這才是當官的才子啊！

　　“說了半天，馬先生不也是想破壞了規矩，想要免除本金嗎?”

　　何深面色不變，道出了對方心底的那些小心思。

　　如果錢免了，對方可能就不會來找他了。

　　世界上哪有那麽多的面子，無法就算利益。

　　被看穿了來意的馬先生有些尷尬，連忙解釋道:“這不是錢的事情，這是公道！”

　　“好，既然你要公道，我派人拿了青水堂的人，本金照還！”

　　“或者，本金免了，這件事情也就算了！”

　　“別說本官不體恤民情，你選一個吧！”

　　馬先生深吸一口氣，這下他有些尷尬了。

　　按照他的本心，是捉拿幕後凶手最重要。

　　但是對於學生的家庭情況，免掉本金更重要。

　　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選。

　　“全都要啊！”朱元璋看不過去了，直接喊了出來。

　　在他看來，這沒什麽可猶豫的。

　　既要免除了本金，又要抓住真凶。

　　可世界上有這麽好的事情嗎?

　　馬先生都覺得不太可能。

　　因為自己那位學生也有責任。

　　再看一眼朱元璋的穿著，

大概率就是外地來的商戶，對和州了解太少了。　　根本就不搭理朱元璋，猶豫了片刻後，委婉道:“何大人，我那兒學生，家裡情況特殊，本就背著助學貸款，再還本金壓力更大，恐耽誤學業，我作為她的老師，代表她同意免除本金！”

　　他倒是給自己摘的一乾二淨，丟面子的事情都推給了學生。

　　朱元璋頓時氣急，破口大罵道:“你這個教書匠，真是一點氣節都沒有，三兩銀子就讓你低頭?”

　　“還代表學生?”

　　“你有臉教學生嗎?”

　　“就你這種虛偽的老師，能夠教出什麽學生?”

　　“就為了那兒幾兩碎銀！”

　　本就帶著怨氣來的，一直沒有找到對何深發火的機會，沒想到提前對馬先生來了一頓情緒輸出。

　　馬先生被懟的面色通紅，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氣沒地方撒，當即開口怒噴了起來。

　　“你.........你個外地商人，你懂個屁！”

　　“漂亮話誰不會說?”

　　“不為碎銀彎腰，你也要有飯吃啊！”

　　“吃不起飯的時候，你能直起腰杆嗎?”

　　“你知不知道，女子讀書有多難?”

　　“你不知道！”

　　“還有讀書什麽為了什麽?”

　　“我借何大人的一句話告訴你，讀書往大的說是為國為民，往最低標準去說就是為了家！”

　　“家都快支撐不起來了，你跟我說要為什麽聖人教誨，哪兒能當飯吃嗎?”

　　朱元璋被懟懵了。

　　現在他的身份，就是一個富家翁。

　　聽到的都是各個階層的觀點與立場。

　　不再是一幫人的奉承。

　　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回懟了，甚至琢磨之中覺得這個教書先生，還有那麽一點點道理。

　　如果這三兩銀子，足以讓一個家庭破滅。

　　還會去要求更多嗎?

　　如果是當初他呢?

　　當初元軍搜刮糧食，他們連選擇都沒有。

　　推翻元朝，為的是什麽?

　　是有更多的選擇，還是全都要?

　　現在的大明，有那個實力嗎?

　　光會打仗，有個屁用。

　　老百姓吃不飽飯啊！

　　雖然很不服氣，但是他又找不到更多的反駁理由。

　　當初他就是因為吃不飽飯才走上了帝王路。

　　所以吃飽飯成了他的底線，不然早派人砍了何深了。

　　也就是看在他能帶領和州百姓吃上飽飯，才會有這麽多的容忍。

　　“夠了！”

　　“這位朱先生，他剛開始可是為你說話，你怎能如此無禮呢?”

　　何深這時當中調節了起來，主要他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倆人沒有半毛錢的關系，怎麽也能吵起來?

　　這位朱先生，可是他的貴客，聽說很有錢，可不能得罪嘍。

　　見兩人紛紛撇頭，不再開口言語了。

　　何深又接著說道:“本金我可以免了，但這不是和州的規矩，是我個人讚助免了她欠的錢！”

　　“不過有條件！”

　　馬先生也清楚何深向來一毛不拔，開口道:“你說，我回去傳達！”

　　“第一，她畢業了要去考取衙門口的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