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七原同學在嗎?”奧野泰治見開門的是清見琉璃,還套著一件不太合身的圍裙,一派居家小主婦的樣兒,表情也很驚訝,沒想到她竟然已經和七原武是同居狀態了——時代不同了啊,不能小瞧現在的高校生,才高一就搞到一起了嗎?
好羨慕啊,老子都二十八了還是單身呢!
“那個,您找他……有什麽事?”清見琉璃處在做賊心虛狀態,根本沒留意奧野泰治臉上的異樣神色,下意識揉著圍裙,猶豫要不要撒謊七原武不在家。
奧野泰治答道:“有人要見他。”
“誰?”
“我們刑事部的管理官,伍藤安警視。”說了這幾句話,奧野泰治估計七原武應該是在家的,回頭向路邊的車子招了招手,車上立刻下來三個人,撐起了兩把黑傘。
清見琉璃心裡又是一哆嗦,沒想到來罵個人,連警署刑事案件的最高指揮官都出動了,接著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堵著門很不禮貌,趕緊請奧野泰治先進來,順便喊了一聲七原武。
片刻後,玄關這裡又多了三個人,一個是熟人日高司,另外兩人一男一女。
男的五六十歲的樣兒,個子不高,體型偏胖,頭髮茂盛但鬢角花白,臉上笑容很溫和,猛一看像個鄰家的退休老大爺,就是好像有點……嗯,可能工作比較繁忙,身上月白色的長風衣有點髒兮兮的,清見琉璃都能看到他領口上的油漬汙痕。
這位應該就是奧野泰治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伍藤安警視了,長相打扮都很普通,和清見琉璃之前想象中的“威嚴高官”不太一樣。
女的則二十七八歲,齊耳短發,戴著金絲眼鏡,化著很精致的淡妝,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兒很嚴肅很幹練,穿著打扮像個大都市女白領,黑色女士小西服的墊肩很厚。整體而言,她看起來有點倒三角體型,有點怪,但這是在九十年代曰本職業女性中很流行的一種穿著,是正式職場裝,不是在標新立異。
想來,她大概是伍藤安的跟班助理,警銜是警部補或巡查部長都有可能,暫時看不出來。
“歡迎各位。”七原武這會兒終於肯挪動尊貴的屁股了,迎了出來,仔細看了兩眼就笑著熱情招呼,“快請裡面坐,寒舍簡陋,若有招待不周,還請多多見諒。”
“冒昧來訪,打擾了。”四人低頭客氣一聲才脫鞋入室,禮數倒算周全,沒因為房屋主人年紀小就拿他豆包不當乾糧,倒是七原武揉了揉鼻子,看了伍藤安的鞋子一眼。
當然,登門是客,他也沒說什麽,那太不禮貌了,進了客廳就吩咐清見琉璃道:“收拾桌子,泡茶,泡好茶。”
“好的。”有客人在,清見琉璃顯得非常乖巧,立刻開始乾活,倒是伍藤警視盤腿坐下,看了看燉鍋,笑道:“你們在吃飯啊,真是失禮了,我們坐坐就走,不用麻煩了……”
這是客氣話,不能當真,清見琉璃繼續把鍋碗往廚房裡搬,而借這時間,奧野泰治給七原武和伍藤安互相做了正式介紹。
七原武,曾協助警方連破兩案的神奇高校生,兼職靈媒,有“超感知能力”,能發現常人發現不了的線索;
伍藤安,平良野警署刑事部第一管理官,道警總部特別刑事調查委員會委員。
曰本就是這麽麻煩的,初次見面,要麽互遞名片,要麽有人幫忙介紹,把雙方身份職務仔細說清楚,分個上下高低出來,不然相處起來所有人都會不自在,說起話來很難受。
這會兒清見琉璃也從廚房出來了,給客人奉上茶水,下意識就想斜坐到桌角那兒,反正她記得有客人來拜訪她爸爸時,她媽媽都會面帶優雅微笑,安靜跪坐在斜側,既不干擾談話,又方便隨時招待客人,本能就想模仿模仿,但馬上看到七原武在向她招手,莫名其妙就坐到了他身邊,片刻後才反應過來,小臉微微一紅。
切,在客人面前裝得好像平時對我多好多重視一樣,真是個大騙子……
七原武才不管她怎麽想,聞著她身上的味兒,抵消著邋遢警視帶來的生化攻擊,笑問道:“請用茶,不知伍藤警視這次來是……”
他猜到了,但話還是要這麽說。
伍藤安喝了一口茶,覺得品質相當高,口感相當好,忍不住又喝了一口,這才望著七原武長歎道,“七原同學,我還有386天就退休了,偏偏你又給我找了這麽大一個麻煩,這兩天我一直頭痛,你說……”
他這開場白一說,很像是嚴厲指責的前奏,清見琉璃心中瞬間一緊,發現自己果然沒推理錯,警方真來找後帳了,連忙挺腰坐直了,嚴肅說道:“等等,伍藤警視您誤會了,不是您想的那樣,小田町的事和他沒多大關系,他本來不想去的,是因為我非要他去才有了後面的事,您不能怪他,該怪我才對。”
她當時沒想到小田町“町區公決案”另有隱情,非常想抓到凶手,擰著七原武就去了,而事後七原武替她擦了,不對,替她收的尾,她從內心來說,也覺得沒什麽問題,她確實不想把古賀勝等人送進監獄,不想毀掉他們的平靜生活。
既然如此,她敢做就敢當,不會逃避自己應負的責任,哪怕這次搞不好要倒大霉,回頭極可能要被老媽拿著拖把追上閣樓,但就算如此,她還是不會閃躲。
身為“東玉町智力第二擔當”、“未來的名刑警名偵探”、“琉璃摩斯小姐的人間化身”、“像藏狐一樣可愛又漂亮的少女”,她不是沒有勇氣的人,不會躲到一邊裝什麽也不知道,縮起頭來當烏龜,讓七原武替她挨罵。
是的,她就是這麽勇敢的少女,她不怕什麽,甚至已經想好該怎麽為自己辯護,準備引用福爾摩斯先生的經典台詞:
——當法律不能帶給受害人公道時,從那一刻起,私人復仇就是正當且高尚的。
——所以說,親愛的雷斯吹德,我無法受理這個案子。
——相反,我願意替犯人辯護。
之前開門時她就想好要這麽說了,證明她沒有做錯誤的事,如果引用經典台詞依舊不能打動警方,依舊要追究她的責任,那她也就……也就隻好被老媽揍一頓了,最多躲進閣樓頂死門等老媽消氣。
她毫不猶豫就承擔起責任,精致的小臉上一派堅毅,驚呆了除七原武以外的所有人,甚至情緒比較外露的奧野泰治臉上都浮現出了一絲感動,覺得不愧是高中,也就只有高中還能有這麽純粹的戀情,也只有這樣純粹的戀情,才能不計後果、全心全意袒護一個人,簡直勝過社會上的相親聯誼對象一百倍。
說真的,相親聯誼是真的坑人,他再也不去了。
他的搭檔,平日裡內向寡言的日高司似乎和他心靈相通,也情不自禁默默點頭,看表情似乎在追憶著什麽,表情略有些惆悵,看起來像個有故事的人,而和他們跪坐在一起的金絲眼鏡娘,則用兩根手指往上頂了頂眼鏡,鏡片上白光一閃,望著清見琉璃若有所思,但目光中多少也有些欣賞。
倒是伍藤安愣住了,有點看不透清見琉璃是有意還是無意,是大智若愚還是大愚若智。
他明顯不是來追究責任的,別說七原武所謂的“教唆”僅是猜測,根本沒證據,就算有證據,七原武法定都沒成年,只要沒把天捅漏了,警署也很難把他怎麽樣。
特別是小田町的破案子已經夠讓警署頭疼了,怎麽可能再多生事端,再找他的麻煩,是生怕招不來記者嗎?
他剛才那一句只是開場白,想賣賣慘,讓七原武有些負罪感,是壓價的手段,結果剛開口清見琉璃莫名其妙就跳出來了,搶著要頂缸。
他卡了一會兒,一時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甚至多少也想到了自己的校園時代,半晌後才乾笑著感歎道:“年輕真好啊……”
年輕真好?
什麽年輕真好,這和年輕有什麽關系?
清見琉璃愣了愣,忽然發現情況有點不對,和她預想的不太一樣,這才注意到其他人的詭異目光,趕緊紅著臉拚命擺手:“不是,不是你們想的那樣,你們不要誤會,我不是在袒護他,我是為了我自己,他本來確實是不想去的,我不想因為我連累到別人挨罵,那是不對的!
我真的不是在袒護他,你們可能不知道,他這個人壞死了,整天仗著自己有點小聰明就說別人是豬腦子,之前還逼我給他打傘,強迫我替他乾家務,他還好吃懶作,愛財如命,還拿我當墊腳石,踩得我肩膀好痛……
伱們相信我,我真的不可能袒護他這樣的人,他要是真做了壞事,我第一個就去舉報他……”
她越說越覺得解釋不清,越說聲音越無力,最後縮到了一邊,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賭氣道,“反正我和他沒關系,你們把他帶回警署吧, 關進監獄也無所謂。”
剛才她擔心七原武會被她連累,躲在一邊不出聲有違她從小受到的教育,現在又覺得他非常礙眼,讓她很尷尬,很想把他綁到火箭上發射到外太空去,讓他滾出銀河系,永遠別回來了。
真的煩死了,一幫警察難道全是戀愛腦嗎?
看到男生和女生在一起,就非得認為別人在交往嗎?
我明明很討厭他的,這都看不出來?
…………
室內寂靜了好大一會兒,七原武讚賞地看了一眼縮成個球的清見琉璃,這家夥把警察都給整懵逼了,能讓他少聽不少囉嗦,然後乾咳一聲,向伍藤安客氣問道:“伍藤警視,您請繼續,您剛才說這兩天頭很痛,身體不要緊吧?”
“哦,這個……頭痛……”
看完了清見琉璃的精彩表演,伍藤安確實有點茫然,都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了,沉吟片刻才反應過來,也不準備先鋪墊一下了,感覺沒什麽用,這對高中生怪怪的,男生應該有點特殊才能,但行事又很肆無忌憚,好像喜歡胡搞八搞,女生……女生也有點讓人一言難盡,都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才好。
難道就是因為兩個人都太特殊了,在學校被孤立,所以才會交往?
搞不懂現在的年輕人。
他直接示意金絲眼鏡娘助手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子放到桌上,歎息一聲說道:“頭痛是老毛病了,我這位置想不頭痛都難,這次來是想請七原同學瞧瞧這案子,看看能不能給我們提供一些思路。”
早知道這樣,還不如直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