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原武麻了,他大前天才搬到平良野,昨天開的學,真算起來,正式在平良野生活也就兩天,結果就遇到兩具屍體,還都死得很慘。
這和他事先查到的資料根本不一樣,資料上對平良野治安水平評價很高的,連稱這裡民風純樸,結果就這麽個純樸法嗎?
每天都有人被謀殺?
這足夠抵消平良野空氣質量極佳,大部分食材極為新鮮的優點了,也許不該長時間在這裡居住,還是早點離開比較好。
“這是……這是富永桑吧?”清見琉璃終於緩過勁來了,緊緊抓著七原武胸前的領帶,顫著聲問道。
身為人類,本能就會畏懼同類的遺體。
在人類數百萬年的進化史上,發現同類的遺體,往往代表著附近有危險,或是有猛獸,或有某種傳染性疾病,要想活下來就必須遠離,一代一代傳下來,現代人類自然就有了這種本能——基因就是這麽決定的,不怕同類屍體的傻大膽們基因留不到現代。
所以,對於清見琉璃害怕,七原武不覺得意外,不會嘲笑她葉公好龍,但望向她的眼神還是漸漸變得古怪。
該不能是這死丫頭有死神體質吧,好像遇到她以後,自己才連續遇到屍體的,之前當了那麽多年靈媒,可從沒遇到過什麽殺人案。
“你為什麽這麽看我。”清見琉璃也許腦子比較一般,但少女的敏感不缺,立刻發現七原武望向自己的眼神不太對。
七原武回過神來,淡淡道:“請自重,清見同學,我賣藝不賣身的。”
清見琉璃這才發現自己緊緊靠在七原武胸前,連忙一個小跳跳到一邊,小臉漲得通紅:“別自作多情了,狗才喜歡碰你!”
“那下次當個人。”
七原武回了一句後便把目光投入“密室”內,清見琉璃也無心再和他拌嘴,同樣望向裡面,再次有些發抖、乾嘔——屍體的狀態很慘,跪坐在已經烏黑凝固的血泊中,頸椎似乎被砍斷,使他的頭非常怪異的下垂,下巴幾乎緊貼在胸前。
她努力咽了口唾沫但沒什麽成效,聲音乾澀地問道:“是富永桑吧,看起來很像……”
之前搜查時,七原武看過富久洋介的照片,眼力也比她好許多,直接點頭道:“如果他沒有一個同卵雙胞胎兄弟的話,那就是他了。”
接著他又吩咐道,“去叫奧野和日高兩位警官上來吧。”
“呃,對,對,是該叫他們上來,我馬上去叫。”
清見琉璃想起確實該馬上通知警察,急忙向樓下跑去,而七原武站在“密室”門口,盯著富久洋介的遺體看了片刻,又仔細打量“密室”內的其他地方——空無一物,沒有任何財物。
當然,空無一物才正常,有財物也被拿走了,但屍體的姿態……
他正在那裡正思考,連串的腳步聲響起,接著門便被猛然推開,奧野泰治和日高司二人衝進來就叫道:“已經找到富永洋介了?”
他們今天在這裡待了大半天,把這裡翻了個底朝天卻什麽也沒找到,結果請了靈媒來逛了一趟,就把人找到了?這麽看看,感覺平良野警署應該建一個“靈媒課”才對,或者他們生活安全一課也該吸收一些懂通靈的特殊人才加入。
七原武被打斷了思路,起身讓開密室的門,搖頭道:“算是找到了吧,他的遺體在裡面。”
遺體的出現,讓奧野泰治和日高司的步子猛然一頓,就算他們是刑警也很少見到這麽慘烈的凶殺現場。
這不奇怪,生活安全一課主要負責抓變態,比如偷內衣賊、公車癡漢之類,也負責那些沒有綁架勒索嫌疑的失蹤案,或是為自殺案排除謀殺嫌疑,反正就是負責日常生活裡那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刑事案件,工作中真接觸不到多少慘烈的凶殺現場,也就這兩天巧了,連遇兩起。
他們連忙招呼七原武退後,又仔細詢問他和清見琉璃有沒有進去過,碰過哪些東西,為以防萬一還請他們隨後留下指紋和鞋印,順便打電話回警署叫增援——案件性質確定了,不是失蹤案,是惡性殺人事件,趕緊把大隊人馬叫來。
等這些都忙活完了,奧野泰治握著老媽送的“禦守”還是有些心神不定,總覺得這兩天有點撞邪,遲疑著向七原武問道:“七原小師……呃,七原同學,你是感知到了富久洋介的殘留怨念嗎?”
只有這個原因了,不然解釋不了七原武怎麽找到人的,而七原武望了一眼“密室”裡面,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奧野泰治和日高司完全確定了,心中再無半點懷疑,眼前這名高校生確實是名專業的靈媒,不,該說是天才通靈師,絕對的能人異士!
奧野泰治低頭認真道:“真是辛苦您了,七原同學,我代表警方感謝您的協助。”
七原武低頭回禮,謙虛道:“沒什麽,我拿了報酬,都是本份,請不必放在心上。”
奧野泰治和日高司連連點頭,覺得他不但天賦過人,還虛若懷谷,優秀到簡直離大譜,而清見琉璃小臉憋得通紅,握緊雙拳才強忍著沒有揭破七原武的真面目。
這家夥是個狗屁的靈媒,他靠的是推理,是推理啊!
他在騙你們啊!
你們還是刑警呢,怎麽這麽容易就上當了?
難道你們真是只會領薪水的飯桶集團嗎,快給我發現他的真面目啊!
…………
“七原同學,再次感謝。”奧野隔著車窗客氣告辭,“還有清見同學,再見。”
“再見。”
“路上請注意安全。”
七原武和清見琉璃站在路邊一個揮手一個鞠躬,目送奧野開著小破車噴著黑煙急急離去。
富永洋介的遺體被找到,案件定性為“性質極其惡劣的入室搶劫殺人事件”,刑事部搜查課大批刑警趕到增援,鑒識課開始勘察現場,七原武和清見琉璃再留在那裡就有些礙眼了,再加上天色已晚,奧野泰治就先開車把他們送了回來。
“我也走了,回見,清見同學。”七原武伸了個懶腰,從清見琉璃那裡拿回書包,晃晃悠悠回自己家,心裡已經在盤算晚飯該吃什麽。
“哎,等等!”清見琉璃一把拉住他,很期待地問道,“明天我們幾點集合?”
七原武回頭看了她一眼,奇怪道:“我們明天為什麽要集合?”
“案子還沒破啊!”清見琉璃小臉上的表情很認真,“凶手犯下惡行,正義卻沒有得到伸張,我們當然要繼續努力!”
“奧野和日高找我,就是想尋人,現在人找到了,我的工作已經完成,不需要再做什麽。”七原武毫不在乎地說道,“追查凶手警察會負責的,那是他們的工作,你就別瞎操心了。”
“但……”
“沒什麽但不但的,我餓了,你再拉著我就是要請我吃飯!”
七原武甩開清見琉璃的手進了自己的籬笆院子,而清見琉璃還是很不甘,氣道:“難道這樣就算完了?”
“對,這樣就完了。”
七原武不再理她,自顧自開家門,清見琉璃無可奈何,衝他背影虛踢一腳,在心裡罵了他一句,也只能乖乖回家。
但,就這麽結束了好不甘心啊!
她在心裡哀歎著換了拖鞋,趿拉著回自己房間,就連清見香子問她為什麽又回來的這麽晚都隻胡亂哼哼了兩聲。
她回了房間趴在床上抱著枕頭鬱悶了一會兒,一個翻身起來,從書包裡掏出硬皮筆記本就開始續寫《天下第一美姬名偵探琉璃摩斯小姐探案集》。
某天夜裡,東京出了一件奇怪的案子,一個醉醺醺的家夥,無意間聽到微弱的慘叫聲,好奇之下爬上電線杆一看,發現……
總體而言很紀實,除了把七原武和她的角色顛倒了一下——七原武怎麽懟她的,書裡琉璃摩斯小姐就是怎麽懟的七原華生——總體而言還是相當符合實際的,再扣掉過於瑪麗蘇大女主了一些,勉強能算紀實文學。
她奮筆疾書,一口氣寫了大半章,基本介紹完了出場人物、案件背景以及“她”是如何“憑感覺”發現“密室”的,然後就卡住了,開始咬著筆頭陷入沉思。
第一,報案人看到受害者富永洋介被綁在椅子上毒打,但現場乾乾淨淨,沒有血跡不說,連個茶杯都沒摔破,這是為什麽呢,報案人看到的到底是不是現實?
第二,作案都要有動機,某個人衝進富永家是為了搶奪什麽?
隨手可得的財物沒拿走,隻拿走了保險櫃裡的寶物嗎?保險櫃密室中到底藏著什麽寶物,值得行凶殺人?現在富永洋介死了,怎麽搞清他之前藏了什麽?警察有調查方向嗎?換我調查我該怎麽查?
第三……
第三暫想不出來了,但這案子很古怪。
特別是第一點,如果報案人看到的是真的,凶手當時已經被發現了,他完全可以殺掉富永洋介帶著寶物跑路,為什麽還要藏起屍體,努力抹除痕跡?僅就是為了賭警察發現不了富永洋介的遺體?為此不惜有可能被捉個現行,不怕被巡警堵在屋內?
還有,七八分鍾,他是怎麽清理的現場,還能清理得那麽完美?
古怪啊,真的很古怪!
好想知道後面會怎麽樣……
清見琉璃咬著筆頭越想越困惑,很想找七原武討論一下,但七原武躲回家裡了,她也沒辦法把他揪出來……
這小子現在在幹什麽呢?
他一個人住,應該很無聊吧,會不會無聊了一陣子,又開始對案情有興趣了呢?
想到這裡,清見琉璃猶豫片刻,摸到窗口偷偷望向對面的七原家,可惜這會兒天色已黑,中間還隔了一條街道,看什麽都朦朦朧朧不清楚。
她想了想,又跑去閣樓,把小時候她老爸送她的天文望遠鏡翻了出來。
她對看星星沒興趣,擺在房間裡覺得佔地方,就扔到了閣樓上,已經有好幾年了,現在這東西終於有了用武之地。
她把天文望用鏡架好,調了片刻,果然能透過窗戶看清七原家一樓大半個客廳、小半個廚房,以及二樓書房一角。
但那小子人呢?怎麽看不到,是不是偷偷躲起來在做壞事?
嗯,她不會窺探七原武的隱私,她不是那種人,就是真的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在無聊,很想和他討論一下案情。
“琉璃,媽媽叫你下去吃飯!”
她正在仔細搜索,門突然被推開了,跑進來一個穿著居家碎花浴衣,扎著丸子頭的小女孩,但她叫完發現清見琉璃正趴在天文望遠鏡上看對面,不由困惑道:“你在幹什麽?”
清見琉璃趕緊直起身,氣道:“和你說過多少次了,進來要敲門,而且你的禮貌哪裡去了,不準叫我名字!”
“好的,琉璃!”丸子頭長得和清見琉璃很像,但因為還有嬰兒肥的原因,看起來要比她多三分乖巧和可愛,“但你是在偷窺吧?就像警察阿姨到學校裡來說的那樣,你是在癡漢……啊,不對,你是在癡女偷窺吧?”
“我在觀察星星,沒有偷窺!”
“哦,原來只是在看星星……”
“對,我在看星星。”
“好的,我明白了,琉璃。”
丸子頭嬌憨點著頭就退出門外,轉身就不知從哪裡摸出一台傻大粗黑的步話機,擰開電源“滋滋”調了調就小聲說道,“喂,喂,是玉町交番嗎?嗨,嗨,我是玉山國小二年級的小小自警員,我有關於變態偷窺癡女的重要情報報告……
是的,十分變態的癡女,長發,身高一米六一,皮膚很白,眼睛很大,睫毛很長,脖子後面有顆紅色的痣,性情很粗暴,像個野蠻人一樣,你們抓捕時要帶好警棍和狗……哎呀!好痛!”
她捂著腦袋轉過頭來,發現自己的親姐姐現在正鼻孔噴著灼熱的氣息,表情……
真的很粗暴,真的很像野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