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副團長是一個典型的實乾派。
人狠話不多。
生產團進駐羅家灣一個多月,他親自打頭陣,扛著鋤頭奮鬥在第一線,帶領全團戰士們開荒數萬畝土地,其中還有過半的土地種下了種子和完成施肥。
但生產團的團部,依舊是覆蓋著偽裝網的野戰帳篷,和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這裡也是邢副團長睡覺和辦公的地方。
其實部隊宿舍都已經開始修建了。
雖然簡陋,得益於從系統大爺那邊白嫖的木材,全部是多層木質結構,內層填充土磚,建造快捷又保暖,還結實。
完全可以抗住晉地冬天零下十幾二十度的天氣。
但邢副團長讓戰士們先住進去。
“安置家屬?”
聽到趙剛的要求,邢副團長一愣。
“不。”
趙剛搖了搖頭:
“不是安置家屬,是包產到戶。”
“包產到戶?”
邢副團長表情還是愣的。
這個詞,他更加聽不懂了。
“你發現沒有,集體式農場,很容易出現懶漢。”
趙剛話題一轉,說道。
“有,還不少,如果不是這些人,我們能多開荒很多畝地,少浪費很多化肥和種子。”
邢副團長點了點頭,語氣有點咬牙切齒。
生產團雖然歸屬獨立團,屬於後勤輔助部隊,但因為莫老板提供了農業技術,先進種子,派了農業專家,上級十分重視。
參加的戰士都是精心挑選。
實行軍事化管理,總部甚至配屬了政委,在乾活之余,依舊沒有落下文化知識,思想教育,甚至軍事訓練也是不是安排。
但他依舊發現了不少懶漢,平時乾活不出力,磨洋工,乾活也三心二意,經常出錯,還動不動就請病假,學習也不用功,只有吃飯的時候就來勁。
哪怕他嚴格訓斥,多次教訓和談話,這群人也少有人改。
最後還是以連為單位,在抓質量的同時,舉行生產大比武,才緩解了問題,但依舊存在,沒有解決。
“表面上看,這是一部分人缺乏積極性。”
趙剛笑著說道:
“實際上,還有很大一部分是我們生產團管理的問題。”
“是分配制度的缺失。”
“也是集體化農場必然會出現的問題。”
“因為一部分人會發現,如果不管榮譽這些東西,其實不管乾得多還是乾得少,其實都是一樣的,吃的相同,住的相同。”
“自然會有人偷懶。”
“不是所有人,都是堅定的戰士。”
邢副團長點了點頭:
“確實。”
不是所有人,都有信仰的戰士,而且這個數量並不少。
“本來,我們是計劃,今後在根據地的村子,搞集合農場,推廣技術。”
“但目前看來,雖然集合農場能方便推廣先進農業生產技術,但也會出現生產效率降低的情況,甚至降低幅度很很大。”
趙剛繼續說道:
“所以我打算,把部隊開荒的,或者我們控制的一部分土地,分包給老百姓,讓他們種。”
“然後把從莫老板那邊學到的先進的生產技術,得到的先進種子,還有化肥提供給他們,”
“收獲的糧食,一部分歸集體,一部分歸老百姓自己。”
“這樣,勞動的越多,收獲的也就越多,絕對可以最大幅度提升老百姓生產積極性,提高根據地糧食產量。”
“至於農業技術,化肥的使用等等,我打算在生產團建設一個培訓班,讓老百姓來這裡學習生產技術。”
“好辦法!”
邢副團長眼睛一亮。
···
當天下午。
中央軍217團一營二排長孫倉的家屬,就來到了羅家灣,在幾位根據地村級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來到了一個村子前。
村子有些破舊,但依舊有不少老百姓。
幾人來到了一棟用木板木梁,以及防水油布新搭建的房間外。
“就是這裡了。”
負責介紹的部隊工作人員有些不好意思:
“咱們根據地條件有些差,這件房子是新搭建的。”
“現在是你們的了。”
雖然近期有些老百姓湧入根據地,但其實並不多,部隊缺乏對應的準備,孫倉家屬過來,只能臨時搭建一棟房屋。
“歸我們了?!”
“謝謝··”
身體瘦弱,語氣依舊虛弱的孫倉母親接過工作人員遞過來的房契,小心翼翼的收好,再摸了摸這棟明顯剛剛搭建的新房屋,面露喜色,連連感謝。
這棟屋子看上去是倉促搭建的,但她看出來了,這棟屋子實際上用料十足,梁柱、木板都是上好的杉木,防水油布摸上去極其厚實。
底子很好。
到時候,讓老三老四整點土磚,好好修繕修繕,就是一間上好的房屋。
比之前那棟破舊的土磚屋好多了。
“這是糧食。”
工作人員將幾床被子,一待玉米遞給孫倉一家四口。
孫倉一家人雖然離開的時候,家當都了過來,但因為母親癆病的拖累,孫倉家完全就是家徒四壁的狀態。
全家的家當,也只有隻少量衣物被褥,以及鍋碗瓢盆,和一點點糧食。
考慮到這種情況,根據地工作人員特意準備了一些糧食。
雖然部隊整體糧食依舊緊張,但這並不包括獨立團。
隨著佩爾頓馬一起贈送的數千噸糧食,讓獨立團目前糧食並不緊張,而在十月份價碼確定後,也就不需要再儲備糧食,所以困難的部隊家屬,都發放了糧食。
雖然孫倉歸屬57團,但生產團組建之初,就有分配戰士家屬的想法。
“糧食!”
看著眼前的兩袋粒粒分明,大約一百六十斤的玉米,孫倉一家人滿是驚訝。
眼前的房子,雖然看上去很隨便,但實際上,單單那些上好的杉木,就價值不菲,更別說那幾張偌大的防水油布了——這玩意可是稀罕貨。
再加上這一袋價值不低的玉米,兵荒馬亂的時代,糧食從來都是隻漲不跌。
“軍爺,我二娃··”
第一時間,這位母親擔心的是自己的兒子。
自古以來,在老百姓心裡,吃軍餉等於賣命,而眼前的價碼太高,讓這位母親下意識的擔心——是不是自己兒子出了什麽事情,所以給了他這些東西。
“大娘,您不用擔心,您兒子很安全,目前正在我們八路軍三八六旅57團。”
負責的工作人員明顯十分有經驗,他耐心的解釋道:
“咱們八路軍啊,是老百姓的部隊,你們有困難,我們有能力,自然該幫一幫。”
因為莫老板的影響,所以生產團安置老百姓,也是由獨立團的人做的,不過,考慮到部隊和基層的分開,所以這件事有趙剛負責。
“老百姓的部隊?”
“幫助我們老百姓”
孫大娘愣了好久。
“老百姓的隊伍?”
孫大娘後面,孫倉家的老三老四,以及五妹也愣了很久很久。
···
與此同時。
217團駐地。
“二排呢?”
“二排呢?”
一營長在回去吃了一頓好的,喝了點小酒之後,罵罵咧咧的來到了陣地執勤——為了防止前線部隊跑到對面去,前線陣地要營一級的軍官執勤。
但他剛回來,就發現··
陣地還在,但布置在陣地上的一連二排不見了。
三十多號人,全部不見了。
擅自脫離陣地,而且還是集體脫離,反了天了?···217團一營長語氣火冒三丈:
“孫倉呢?”
“讓他過來見我!”
今天執勤的是一營一連二排。
這個排的排長一營長熟得很。
兩年前,217團和鬼子大戰一場,就是這個孫倉,帶著一個班,在側翼守住了鬼子一個滿編小隊的進攻,避免了陣地丟失——立了大功。
而且,孫倉以弱勢兵力,弱勢火力,擋住鬼子優勢兵力和火力的進攻,是一場比較罕見的大勝,很是鼓舞士氣。
事後師部都下發了嘉獎令——孫倉升職為排長,並且獎勵孫倉所在的班總計一百大洋。
以一個班的兵力,擋住鬼子一個小隊的進攻,自然得付出一定的代價。
戰後,孫倉指揮的哪個班只剩下三個人,而且還有一個是重傷昏迷,最後沒救回來,孫倉和還有一個也是輕傷。
傷好歸隊後,孫倉就任一營一連二排長,團長和一營長則是摸了摸鼓鼓的腰包,說了一聲好好乾,黨國不會虧待你們的。
“營長,沒有看到人。”
“陣地上一個人也沒有,我到處都找過了,一個人也沒有。”
隨同的營部警衛班戰士回答:
“另外··”
說道這裡,警衛班戰士有些支支吾吾。
“另外什麽?”
一營長眉頭一皺。
“二排所有的武器裝備,軍裝都放在地堡裡。”
警衛班戰士說道。
“什麽!”
一營長面色頓時大變。
他已經意識到,二排到哪裡去了。
···
“一個排去那邊了?”
中央軍217團團部,團長此時正在喝酒。
馬村周邊不富裕,最近的縣城距離這裡也有二十多裡地,上面又盯得緊,所以這位團長只能自己再團部鼓搗吃喝。
接到一營長的消息,原本三分醉的團長瞬間清醒。
“對。”
一營長擦了擦冷汗直滴的額頭。
“他娘的··”
217團團長直接一連串粗話出口。
整整一個排投奔土八路,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尤其是最近。
百團大戰之後,上頭對對面非常警惕,還調來了218團和他一起封鎖對面。
搞不好,問題比一個排投奔鬼子還要嚴重。
“那夥人怎麽說?”
217團長看向一營長。
“他們拒絕歸還,還說,在哪裡都一樣,都是打鬼子。”
一營長答。
“他娘的··”
繼續爆粗口的217團團長很顯然心裡氣得不行,眼珠子都紅了,手都摸到腰間的手槍了,但狠狠的喘了幾口氣之後,他慢慢的冷靜下來,手也縮了回來。
對方不還,打算要下那一個排的人看。
他能怎麽辦?
難不成帶部隊去強要?
對面那個團,前幾天由增加了四門迫擊炮,全團足足有十門60迫擊炮,還有大量炮彈,一箱一箱的,至少七八百發。
打起來,他根本不是對手。
上級的意思很明確,打贏了有獎勵,不用承擔責任,打輸了有懲罰,而且還得承擔發起衝突的責任。
“不過,他們沒帶走武器裝備。”
一營長補充說道。
“沒帶走武器裝備麽”
217團團長沉默了一會,說道:
“先把這批武器收起來,然後加強執勤監督,禁止任何人逃走。”
團長其實想罵一營長擅離職守,不然那個排也跑不掉,就算有人能跑,也不可能整個排都跑掉。但問題是,一營長是他叫來喝酒的,而且還是他的鐵杆手下,有好處大頭都給他,實在是沒辦法罵。
“那二排··”
一營長連忙問道。
“·····”
團長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看過來。
看著自家團長的眼神,一營長頓時明白了,他低下頭,不再說話。
只要沒人知道,二排就還在,上級也會繼續撥付補給和軍餉。
師部參謀那邊,他們有關系···孫倉的一百大洋,可是大家一起分的!
大家都是一根繩子上的螞蚱。
上級絕對不會知道的。
但今後···
“我去陣地上盯著了。 ”
一營長本來想說點啥,但想了想,還是算了,隨後離開團部,前往陣地盯梢。
二排的事情解決了,但接下來會有一排,三排···
到時候怎麽辦?
就算他盯著,只要有人真想走,是盯不住的。這次人家能拉走一個排,指不定就是一個連了。
但他沒說。
畢竟,說了也沒用。
除非217團撤退,否則這件事解決不了。
問題的根源,在於對面的部隊更有吸引力。
除非解決對面的部隊,或者遠離對面的部隊,否則這個問題就永遠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