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森明的笑聲忽然冷了下來,就像是一團森白色的火。
氣氛一度也跟著變得詭異了起來。
就差沒有桀桀桀地冷笑出聲。
關森鴻皺著眉頭,用一副老大哥的口吻問他,你到底是在搞什麽飛機,別說什麽狗不狗的,大家既然都是兄弟,有什麽事是不能在明面上拿出來說的?
“命運是真實存在的。”那個信奉命運的家夥毫無征兆地出現在張森明的身後,把手搭在張森明的肩膀上,眼神平淡,語氣蒼白地說。
所有人都在錯愕地看著他。
似乎誰也沒有想到,他到底是在什麽時候,用什麽樣的方式來到這裡的。
很少有人知道這個地方。
在某種意義上,這麽一個位於某棟廢棄居民樓的天台應該算得上是以關森鴻這一夥人為首的小團體的秘密基地。
雖然說起來確實有些過於幼稚,但是,每一個遊走在黑暗之中,隱匿在面具之後的英雄都應該擁有一個可供他休整的秘密基地。
年輕的男孩們總是幻想著自己會成為隱匿在黑夜中的英雄。
只不過,按照英雄故事常有的劇情發展來看,如果有人意外發現了英雄的秘密基地,不管那個人是反派,還是某個偶然路過,說不上名字的路人甲乙丙丁,也都意味著這個故事即將走到盡頭了。
馬上就要步入完結的階段。
這是關森鴻不能接受的事情。
所以,在宣布這個地方為他們團夥的聚集地時,他就事先提醒過他的這些小弟們,假若不是團夥裡的核心成員,不是關系過硬的哥兒們,就不能擅自帶來這裡。
“你來這裡做什麽?誰批準你進來了,誰批準你說話了?”關森鴻的語氣一下冷了下來,“是來砸場子的麽,還是單純的皮癢,特地來找打的?”
這一次,他倒是沒有像在飯堂那樣的易怒,哪怕再怎麽生氣,他也仍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似乎是因為這是他的地盤,他不用像在外邊那樣地置氣,也沒有伸張聲勢的必要。
這個該死的家夥既然來了,那麽,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在關森鴻看來,他即使最後能走出這裡,橫豎也要留下些什麽。
或是尊嚴,或是銀錢,或是...某一些會流血的東西。
“我不想跟你打架。”然而,那個信奉命運的家夥說,“毫無技巧的打架鬥毆,沒有意義,普通的暴力既不能深入骨髓,也不能糾正什麽,沒辦法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我是特意來向你證明命運的真實性。”
“證明?”關森鴻不怒反笑,“你還真把自己當是一回事了,你就不會動一動你那個被白癡小說和白癡紙片人物填滿的大腦想一想...我要你的證明幹什麽?”
“我需要你的證明麽?”他一字一句地說。
“不幹什麽。”那個信奉命運的家夥平靜地回答,“就是單純的賺錢,跟你們這種人講話,除了錢以外,談論其他的話題都是多余的。”
“那我就想問一下了,”關森鴻挑挑眉毛,“賺錢...又跟你說的狗屁命運有什麽關系?”
“有錢能使鬼推磨。”那個信奉命運的家夥說,“命運...既然能讓你生下來就有錢,同樣也能讓你再一次通過命運的緣故,獲得比你現在擁有的還要更多的錢。”
….
“最近有個很火的節目,你有看麽?”萊特說,“叫《孤獨的美食家》,表演的內容很簡單,
就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單身男人在城市裡的各個小飯館裡吃飯。” “他吃飯的樣子很好看,比很多模仿他的人都要好看,但又說不出到底是什麽原因。”
“總而言之,在看那個老頭兒吃飯的時候,總是禁不住會覺得他很享受,也很幸福。”
“於是,我們這些旁觀者也就感覺到了他的幸福,並且還會因為目睹了他的幸福而感到幸福。”
“這是在其他的模仿者身上看不到的。”
“那些模仿者,也就是所謂的吃播,什麽大胃王之類的,很無聊的一群人,他們吃起飯來,其實是跟豬吃飼料是沒什麽區別的。”
“這樣評論的話,可能有詆毀豬的意思,但事實上,我並不討厭豬。”
他頓了頓,繼而愣愣地看著眼前的那一座灑滿了銀色月光的人工湖。
然後,坐在一張長條椅上的兩個人陷入了沉默。
從他們的背後望去,在湖面蕩漾的銀色波光中,一切都被固定住了。
夜空,湖泊,樹木,他們,連帶那一張古樸的長條椅,在這一刻之間,都像是就像是一道道古怪的,匪夷所思的,被墨塗黑的影子。
坐在左側的張大根一直沒有說話。
坐在右側,一直在說話的萊特,就像是莫名地失憶了一樣, 忽然失語了好一陣子。
一動不動的目光就這樣停滯在空中。
有一刹那,他就像是一具空蕩蕩的軀殼。
彷徨中,所有的思緒,所有醞釀在口中的語句都連同靈魂一起,化作看不見的蠶絲,化作蒼老的風沙,被風吹走,被時間埋沒。
許久以後,他的目光終於搖晃了一下,他的喉嚨顫抖,呼吸放慢。
冗長的注視,仿佛是從漫長的沉睡中蘇醒了過後,經過腐朽的肺部,長長籲出來的一口氣。
“或者,用別的話來講,應該是,我情願去看豬怎麽吃食,也沒興趣去看他們怎麽吃飯吧。”
“這麽說來,其實有很多的時候,與人相處,還不如與一頭豬相處來得簡單。”
“可能也就是因為這樣。”
“經常會忍不住拿人跟豬做比較的緣故…”
“所以,一直以來,我都很孤獨,交不到什麽朋友。”
“發自本能地想要逃避社交,雖然明知道人類是社會性的動物,一個人一旦離開了集體,便難以繼續在這世上生存。”
“如果沒有人與人之間的聯動,就不會有如今這麽多在我們眼前,在土地上林立的高樓,也就會沒有餐廳,沒有公園,沒有學校,沒有醫院,沒有這些那些...”
“可以延續我們的生命,可以發揮我們的價值,也可以使我們感覺到幸福的事物。”
“但幸福又是一樣難以衡量的東西,它既沒有明確的獲得途徑,又沒有一把類似量尺一樣的東西可以明確地鑒定,現時間的你,到底是否算得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