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駒和高漸離走在武遂城的街道上。
吳駒是真沒想到,在武遂駐足幾日,竟然還有這等意外之喜,偶遇歷史名人!
高漸離。
荊軻刺秦的故事,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高漸離,燕人也,善擊築,是荊軻的好友,曾與荊軻、狗屠飲於燕市,酒酣以往,高漸離擊築,荊軻和而歌於市中。
荊軻刺秦,高漸離至易水之上送行,作“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千古名篇,刺秦失敗後,荊軻死,高漸離隱姓埋名數年,直至最後害怕這樣的日子無窮也,便顯露身份,重執“築”,被始皇帝召入宮去演奏,始皇帝憐惜他的擊築能力,於是熏瞎他的雙目,令其演奏,每次都會叫好,高漸離向築內灌入鉛,趁著接近始皇帝的時間舉起築奮力擊打,但沒有擊中,最終身死。
荊軻與高漸離這對好友的行刺雙雙失敗,被引為千古悲歌,聞者無不慨歎。
但眼前這位……
面容俊朗帥氣,沒有戴冠和帽子,一頭黑色長發用青色發帶扎著,十分瀟灑,渾身一點不見悲劇氣息。
想想也是,現在還是公元前248年,距離荊軻刺秦還有21年,他是否認識荊軻其人都很難說。
高漸離這名字很特殊,想來是不會有重名者,以防萬一,吳駒還是想要確認一下,於是說:“聽你的口音不像武遂本地人,像東邊的人。”
高漸離點點頭:“我恆山人也,正在遊歷,於武遂駐足幾日。”
吳駒點點頭,那就八九不離十了。
高漸離所說的恆山即五嶽中的恆山,位於保定,因為恆山此時已經是名山,所以也像泰山那樣成為一片地區的名字,而歷史上的高漸離正是保定人。
吳駒感慨,這孩子真單純,這就被套話了。
他還想確定一下高漸離此時是否認識荊軻,但沒有什麽好的由頭說起這件事。
高漸離說:“你的口音聽起來也不像武遂人。”
“我是秦人,被無拘酒肆總部派來燕國,巡查此地的酒肆。”吳駒微笑。
高漸離點點頭,不疑有他,心道難怪那小廝對吳駒如此尊敬。
說話間,二人到了高漸離的住所,是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
觀此院子,寬敞規整,朱門青磚,門前草木打理的很好,無論是租的還算買的都可見高漸離的經濟水平不差。
想想也是,窮人哪能學得起音樂,旅得起遊?這兩樣都是耗錢的活,這定律縱觀上下五千年都適用。
“稍等!”高漸離從腰間掏出一把鑰匙,上前打開門,一開門,吳駒卻被眼前的景象驚到。
庭院的地面上可謂一片狼藉。
倒是沒什麽殘花敗柳,人仰馬翻之景,但卻見庭院的泥土和磚石上刻畫著一個個符號,密密麻麻,遍布半個庭院。
“這些是什麽?”吳駒問。
“一些曲子的片段,昨日喝大了畫的,醒來發現有些片段還挺好,便沒清理。”高漸離撓了撓腦袋,他把這茬忘了。
吳駒定睛一看,那些符號還真是一個個數字:“原來是代表音符。”
如此便更能斷定“此高漸離”正是“彼高漸離”!
高漸離進屋去取錢,吳駒站在門前等他,蹲下來仔細查看著一個個音符,仿佛能想到一個醉酒的年輕人在庭院中罪的四仰八叉,嘴裡哼著曲子,每每哼到心怡的片段便趕緊記下來,如癡如醉。
高漸離盯著那些音符,
摸了摸下巴,嘶了一聲,又撿了一個小樹枝蹲下來補了幾個音符上去,然後便又陷了進去,不時皺眉深思,不時試著哼唱,然後修修改改,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兩耳不聞窗外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直到修改了七八處才看到站在台階上等待的吳駒,霍然反應過來,連忙說:“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太失禮了,我這邊去取錢。”
“無妨。”吳駒搖搖頭,高漸離的表現讓他忽然想起一個人。
人稱詩魔的白居易。
不一會返還,將一個錢袋交給吳駒。
吳駒笑道:“你是樂師?”
“對。”高漸離點點頭。
“習的什麽樂器?”
“築。”
吳駒頷首。
築,是這個時代的樂器,外形頸細肩圓,中空,有十三根弦,類似琴箏,但不靠撥動發聲,而是像揚琴一樣靠擊打發聲。
“觀此音律,想來閣下的造詣是很深了。”吳駒指著地上的,辨認著音符試著哼了一小段,覺得很好聽。
“你懂音律?”高漸離訝然。
“略懂,只是外行。”吳駒笑問:“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聽到你的築聲?我願以這酒錢相抵。”
高漸離來了興致,笑道:“難得遇到一個懂的,我願為閣下奏一段,無需錢幣,裡面請!”
“那便多謝了!”
吳駒也不含糊,是真的好奇高漸離的樂器造詣。
史書記載他擊築能使為荊軻送行的燕臣悲而流涕,慨而瞋目,後被始皇帝召入宮中做樂師後,每次演奏,始皇帝無一不叫好,足可見其水平之高。
入內,高漸離帶他來到庭院廊中一角就坐,這位置風景獨好,他泡上一壺茶,隨後回到房間取出一個半人高的大盒子,從中取出他的樂器“築”。
吳駒打量了一番,倍感新鮮。
“築”的外形有些像琴,又和吉他有幾分相似,與前者區別在於一頭細一頭粗,與後者區別在於不像葫蘆形狀,而是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
上面只有五根弦,代表宮商角徵羽五個音。
高漸離從盒子中取出築放在桌子上,一手在細處按弦,另一手執竹尺,敲擊弦。
吳駒將身體微微靠在欄杆上,閉眼傾聽起來。
噔!噔!噔!
築聲先是悠揚緩慢,後轉慷慨激昂。
至極點,急轉直下,變得悲怮,最後在高漸離重擊羽聲下結束。
仿佛一部史詩般。
世人皆言“燕趙之地好俠,自古多慷慨悲歌之士”,吳駒適才聽曲時,想的正是一位俠客的崛起,輝煌,最終落幕。
吳駒擊掌:“好曲子!我從秦國而來,走過韓國,魏國,還有昔日的東周國,一路見過不少樂師,卻未有閣下這般造詣!真可謂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難得幾回聞!”
高漸離眼睛一亮,不是因為吳駒誇他,而是因為最後吟的詩,教高漸離窺出其才華,本是心血來潮才奏的這一曲,現在卻感到遇到了知音,說道:“謬讚了,本以為閣下是商賈, 卻未曾想還有詩才。”
“我秦人也,是吳駒的粉絲,額就是崇拜者的意思,所以學他的詩詞,自己便也瞎寫一些。”吳駒胡扯道。
“原來如此,我也十分喜歡他的詩詞,尤其是《將進酒》!慷慨激昂,狂放不羈,尤以‘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我最中意。”高漸離笑道,隨後問:“說起來卻是十分失禮,在下酷愛結交文人雅士,方才卻沒看出閣下的才華,此時卻起結交之心,還未請教姓名?”
吳駒拱手:“在下複姓諸葛,單名一個亮字,字孔明!”
“原來是諸葛兄!”高漸離拱手。
“高兄!”吳駒笑,絲毫不慌,這名字他已經用了一路。
他不可能用本名潛入趙國,太顯眼,會被注意,於是思索化名,早先倒是想過將姓名調換,乾脆就叫“鞠武”,起完了發現這名字有人注冊過了,而且正是燕國人,在朝中為臣,後來還當了燕太子丹的老師,所以也不能用。
思來想去,乾脆搞了個毫不相關,甚至還沒出生的人名,諸葛亮!
大抵也是希望此行能像丞相一樣算無遺策吧!
丞相佑我!
吳駒說:“今日與高兄一見如故,但無酒,且天色已晚,十分不盡興,不如這樣,你我再約個時間,我出酒,你出曲子,你我一醉方休如何?”
高漸離眼睛一亮。
他遊歷在外,沒什麽朋友,吳駒的到來卻與他志趣相投。
況且還有美酒,此高漸離所願也!
於是高漸離說:“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