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清晨。
城牆上的白霜還未化去,北風呼嘯,席卷萬裡,吹起玄色的旌旗,發出窸窸窣窣之聲。
只聽轟隆隆的聲響,地平線盡頭出現了幾杆旌旗,旗上分別寫著“周”、“韓”、“魏”、“孫”等字,黑壓壓的軍隊如排山倒海之勢般席卷而來,正是合縱大軍!
戰車,戰馬,步兵、弓弩手、攻城器械依次排列,少說也有二十萬之數。
後方,一劍眉星目,氣勢非凡的黑衣年輕男子駕著一匹駿馬遙望函谷關。
這一戰,由兵家少主,縱約長孫隱親自率領!
他身後站著數十位將領,皆是韓魏的大將。
在孫隱有意將函谷關內疫病嚴重,自顧不暇的消息傳出之後,軍隊的士氣回升了不少。
函谷關城牆之上,巡邏兵士在看見合縱大軍來襲的一刹那,作慌張逃離狀,消失在城牆之上。
“這函谷關果然是外強中乾,此戰必勝也!”韓魏將領在發現了城牆上兵士的動作後,不由哈哈大笑起來。
“諸位莫要輕敵,函谷關易守難攻,想一戰將其攻克絕非易事。”孫隱嚴肅的說道。
“是!”將領們抱拳,心中不以為意。
很快,城牆上開始湧現出密密麻麻的軍隊。
這乃是意料之中,情理之中,函谷關內若是連這點軍力都湊不出才叫奇怪。
“傳令下去,第一個登上城牆者,爵加三等,賞百金。”孫隱說道。
“是!”
很快,太陽從東方升起,日光照在了城牆上。
“開始攻城!”
孫隱見時機成熟,大手一揮。
“攻城!”
合縱大軍聞聲而動。
兵馬未動,箭雨先行。
弓弩手率先發力,向城牆上發射弓弩,進行火力壓製。
搬著雲梯的步兵緊隨其後,如潮湧般迅速逼近城牆,但城牆上當然不可能坐視如此,於是以弩箭回擊,中箭的兵士一個接著一個的倒下,但攻勢卻絲毫不減,一個倒下了,自有其他人頂上去。
攻城器械雖然移動最為緩慢,卻如同一頭皮糙肉厚的巨獸一般,尋常弓弩根本無法阻撓起半分。
五分鍾後,第一架雲梯架在了函谷關的城牆之上,緊接著第二架、第三架……
但函谷關的戰術儲備也不是吃素的,光是拋起來不要錢的滾木、大石就讓攻城的兵士吃盡了苦頭,更別提金湯、桐油了。
古怪難聞的混合氣息很快彌漫在整個戰場上,同時點燃了雙方的戰意。
在遠方的韓魏眾將看來,便是合縱聯軍悍不畏死,秦軍負隅頑抗。
孫隱全程面不改色。
戰鬥到中午,毫無建樹,雙方停戰,孫隱下令打掃戰場,撤軍回營。
一次不能攻克太正常了,一次就成功的那都是爛俗小說裡的劇情,在真正的戰場上,圍困一座城池一兩年不能攻克都是常有的事,當然前提是城牆足夠堅固,函谷關顯然滿足這個條件,並且超額的滿足。
要不然也不會位列“天下九塞”,成為秦國抵禦東方六國的最後屏障了。
……
回營之後,全軍埋鍋造飯,恢復體力,重整軍容。
下午又發動了一次攻城,明顯可以感覺到取得的戰果更大,城牆上的秦軍也仿佛疲軟了一般,這讓眾將不由有些亢奮。
按照這個進度,攻克函谷關指日可待啊!
果然,現在的函谷關已經金玉其外,
敗絮其中了! 於是傍晚時分,孫隱再次下令收兵回營。
這次他坐在戰馬上,看著函谷關久久出神,一直面無表情的他卻微微皺起了眉頭。
“縱約長,怎麽了?”一個魏國將領問道。
“沒事,回營。”孫隱啟唇,淡淡的說了一句,旋即調轉馬頭,駕馬離開。
此時,函谷關內。
吳駒依舊活躍在病床之間。
只不過這次不是隔離區的,隔離區現在徹底冷清了下來,就剩下一百多個病患住在裡面觀察病情,呂不韋甚至找到過吳駒商量著等疫病徹底結束的時候,把隔離區消一遍毒,擴充為函谷關的軍營。
現在的吳駒是活動在傷者之間。
沒錯,他正在治療戰爭中受傷的兵士。
不止是他,醫家的許多醫者也在傷者營裡忙碌。
不過這不是吳駒要求的,醫家畢竟是中立陣營,吳駒哪怕身為醫家魁首,也不會做出號召醫者幫助秦國傷兵治療的事情。
這些醫者大多是自發前來的,本著醫者仁心和只要是患者,就無性別無陣營的理念。
更何況來到函谷關馳援的醫者很多都是秦國人,他們也願意幫秦軍治療,因為如果合縱聯軍攻入函谷關,秦國必然會遭殃,到頭來苦的還是百姓。
“嘶!疼……啊……不要!”
一陣陣聲音從傷者營中傳出,但由於這些聲音大多是都是和殺豬一樣的慘叫,所以並不使人想入非非。
吳駒正在治療一個將領,他在守城時被箭矢劃破了胳膊,又沾到了金湯。
吳駒為其將傷口清洗了一番後,將拿出一個小罐子,一陣酒香瞬間傳出。
“吳卿,您隨身還帶著燒刀子呢?”一旁的蒙恬嗅了嗅鼻子,這個將領是他的手下,私交不錯,所以蒙恬就陪著他一起來了。
“這可不是燒刀子,這是酒精。”吳駒說道。
“酒精,那不還是酒嗎?”蒙恬說。
“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你可以喝一口。”吳駒說道。
“此話當真?”蒙恬兩眼放光,別看蒙家三代一個個正正經經的,但軍旅之人愛酒乃是必然的。
“當真。”吳駒點點頭。
蒙恬作勢就要接過裝有酒精的罐子,卻聽吳駒補了一句:“敢喝就敢死。”
“咳咳。”蒙恬悻悻的縮回手:“不……不給喝就早說嘛。”
吳駒翻了個白眼:“這不是給不給喝的問題,而是這玩意度數太高了,和你想的那些燒刀子壓根就不是一回事,這玩意一喝下肚,喉嚨、食道、腸胃能被燒穿。”
“啊……這樣啊。”蒙恬點點頭,表示受教了:“那您還隨身帶著這東西?”
“可以用來消毒啊,醫用酒精幾乎消滅所有細菌,防止傷口發炎,他的傷口被金湯汙染,如果不消毒肯定要出事。”吳駒說完有些嫌棄的看了蒙恬一眼,也不知道這些當將軍的是怎麽想起來拿那玩意守城的,想想就惡心,要不說玩戰術的心都髒呢。
這時,來到傷者營慰問的呂不韋湊巧聽到了吳駒這句話,連忙湊過來:“此話當真?”
“什麽當真?”吳駒被突然湊過來的老丈人嚇了一大跳。
“消毒啊!”呂不韋說。
他好歹也親身經歷了函谷關這次疫病,在吳駒孜孜不倦的科普之下,也對消毒和細菌這兩個概念有了深刻的認識。
“當真啊。”吳駒點點頭。
“快!把我那些燒刀子取來!”呂不韋大手一揮,激動的不行。
若是一瓶酒精就能讓傷口不發炎,那豈不是戰場利器?
“燒刀子不行,度數太低了,必須要75%濃度的酒精才具備消毒作用。”吳駒說道。
“這樣啊。”呂不韋微微有些失望,但轉瞬間又反應過來了什麽般,握住吳駒的手目光灼灼的說道:“製作這樣的酒精,對你來說不困難吧?”
“確……確實不是很困難。”吳駒被呂不韋看得頭皮發麻,悄悄將手從呂不韋手中抽了出來。
“那不如賣給我們幾百桶?”呂不韋問道。
“幾百桶,你當我是流水線啊。”吳駒差點咬到舌頭。
“那你有多少?”
“一桶都沒有,我就簡簡單單出個遠門,誰會想著帶那麽多酒精啊。”吳駒攤了攤手。
眾人狂汗。
簡簡單單出個遠門,指阻止了一次百年難得一遇的疫病,指用不到十天時間找到了類傷寒這種新出現的疾病的治療方法。
“不過你要是真的想要的話……鹹陽我存了一些……”
吳駒話還沒說完,就被呂不韋打斷了:“有多少我要多少, 價格你隨便開。”
“這哪是錢的問題啊。”吳駒嘿嘿一笑,旋即正色說道:“錢先欠著吧,等我回鹹陽跟大王要。”
賺老丈人的錢都沒意思,要賺也是賺子楚的錢。
“成交!”呂不韋說。
“我等下就寫信,讓人把鹹陽的酒精全部運來。”吳駒說。
二人一拍即合。
“那個……那個……”一旁受了傷的將領抿了抿嘴唇,有些遲疑的發出了聲音。
吳駒轉頭望去,不由一愣:“我這就給你消毒。”
將領欲哭無淚,這是做生意做的太興起把我給忘了嗎?
吳駒將裝有酒精的罐子放到傷口上方,轉而卻又拿開,說道:“可能會有些疼,你忍一下。”
“沒問題。”將領點點頭,他們習武之人,從軍之將,浴血奮戰數年,什麽大風大浪沒……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聲殺豬般的嚎叫震動著傷者營裡每個人的鼓膜。
這一聲,整個函谷關都聽見了。
……
“有那麽疼嗎?”蒙恬不屑的看著依舊齜牙咧嘴,鬼哭狼嚎的將領,說道:“好歹是頂天立地的大丈夫嚎成這樣像什麽樣子。”
聞言,將領苦著臉,淚流滿面。
吳駒則看著蒙恬,邪魅一笑。
後來,蒙恬站在城牆上觀戰的時候被流矢擊傷,吳駒為其清洗了傷口,旋即將酒精倒了上去。
“嘶!!!疼疼疼疼疼!蕪湖!”
“蒙大將軍不是說嚎成這樣像什麽樣子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