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去洛陽可不是明智之舉啊。”子楚將手上的白棋丟回棋盒中。
他此言倒沒有橫加阻止之意,而是當處亂世,合縱在即,洛陽乃是周都,韓魏大軍已經在那裡集結,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五國兵馬全部到齊也只是時間問題。
通俗的講,現在洛陽非常危險。
“我知道。”吳駒笑著點點頭。
前往函谷關並非小事,畢竟函谷關乃是秦國面向東方六國的最大屏障,這麽多年秦國還沒被攻陷,很大程度上要仰仗函谷關天險。
而現在三川郡已經被秦國放棄,函谷關乃是五國兵馬必經之地,自然也開始戒嚴了,日日關門緊閉,任何人不得通行。
這件事情吳駒本來是打算先和呂不韋說的,畢竟他是秦國這次對抗合縱的主帥,但正好子楚在這,那就一並說了。
“還是要去?”
“雖千萬人吾往矣。”
“……”
子楚和呂不韋對視一眼,陷入沉思。
過了一會,子楚點點頭:“行,寡人會讓人擬通關文書,或者你也可以直接隨大軍一同出關,安全上也會有所保障。”
“大軍何時出征?”
“明日本相啟程前往函谷關。”談及此事,呂不韋臉上多了一絲凝重。
“這麽快?”吳駒驚訝。
“秦國不懼合縱,但五國兵馬齊聚函谷關外,那也是我們萬萬不願看到的局面,趁著現在只有韓魏兩國的兵馬,要一鼓作氣!不能給他們機會。”子楚沉聲說道。
吳駒點點頭。
顯然,孫隱和秦國都在打一個“快”字。
孫隱挑選兩萬輕騎,日夜兼程奇襲三川郡,打出了戰役上的快,將其先祖孫武的《孫子兵法》九地篇中那句“兵之情主速,乘人之不及,由不虞之道,攻其所不戒也”發揮到了極致。
而秦國希望像昭襄王時期,周赧王和西周文君發動的那次未完成的合縱一樣,在合縱大軍尚未集結之時,便果斷出擊,一擊打散合縱,這乃是戰略上的快。
從這兩個不同層面的快而言,雙方的目的和思路都一樣,但又不太一樣,子楚希望在戰役和戰略上都快,而孫隱希望在戰役上快,戰略上慢,畢竟他想等五國大軍集結。
孰強孰弱,孰勝孰負,吳駒也說不準。
按道理說,這場攻東周之戰是秦國勝了的,但現在兵家和孫隱突然出現,讓吳駒也突然有些不太確定。
“行,那我跟呂相一起去吧。”吳駒道。
“好。”子楚點點頭。
“呂相,勞煩了。”吳駒樂呵呵的向呂不韋一拱手。
“言過了。”呂不韋微微一笑。
子楚來呂府顯然是有要事相商,雖然不知道他倆談完沒,但眼瞅著那盤棋肯定是沒下完,於是達到目的的吳駒直接告辭了。
然而,剛走出竹林還沒幾步,就被呂凝的侍女懷夕攔住了。
“吳卿,小姐請您過去一趟。”懷夕說道。
“呂凝?”吳駒詫異,旋即道:“帶路吧。”
“是。”
懷夕帶著吳駒在府中穿行,來到一處長廊中。
呂凝披著一件輕裘,靜靜的站在長廊盡頭,看著那裡的一盆墨蘭,風姿綽約,柔美而文弱,頗有些“所謂伊人,在水一方”的感覺。
“吳卿請吧,我就不過去了。”懷夕說道。
吳駒挑眉:“好。”
他邁步出去,徑直走向呂凝。
呂凝也發現了這邊的動靜,
抬起頭看過來,臉上露出一抹喜色,盡管迅速收斂,但還是那麽明顯:“吳駒!” “呂凝。”吳駒微微一笑,下意識說了句:“好久不見。”
“久嗎?”呂凝毫不留情的拆穿了吳駒這老套的客套話。
三天前酒肆開業之際,二人剛見過。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吳駒意識到自己的語病,巧妙的回避了這個問題,旋即轉移話題道:“怎麽了,叫我來有什麽事嗎?”
呂凝聞言,躊躇片刻,咬著薄唇問道:“我聽說……你要隨軍去洛陽?”
吳駒一臉詫異,答非所問:“你消息挺靈通啊。”
從提出要去洛陽途經函谷關到現在,橫豎不超過十分鍾吧。
“……”
呂凝幽怨了看了吳駒一眼。
吳駒無奈,點點頭:“是,是要去洛陽。”
“函谷關外現在虎狼環伺,兵家少主孫隱陳兵關外,隨時都會叩關攻秦,這你應該知道的。”呂凝說道。
“知道。”
“那你還要去?”
“雖千萬人……”吳駒本想拿出對子楚和呂不韋那套裝13而又敷衍的說辭,但話到嘴邊突然又沉默下來,說道:“得去,有些重要的事情有辦。”
呂凝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二人就這樣面對面坐在長廊邊上,一言不發,沉默良久,直到那盆墨蘭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借著微風將一粒晨露抖落。
去洛陽只是借口,前往函谷關才是真正的目的,但吳駒並未將這句話說出來。
他其實很清楚,這個女孩是在擔心自己。
他也很清楚自己對她是什麽態度,只不過從來都下意識的回避。
想當初……
在岐山,吳駒救了她的命,日日為她施針,常常親自去為她煎藥,離別時她親自繡了一隻香囊,並為此特地找蘇長老求了個藥方。
後來到鹹陽,呂凝茶飯不思,在聽到他抵達鹹陽時心裡不由的高興,再到後來兩座府邸比鄰相望,相處的機會越來越多,但每次見面總是莫名其妙的氣氛尷尬,不知該說些什麽,在吳駒面前她總是完全失去一個大小姐該有的從容儀態。
二人其實很早就對對方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 只不過從未表露過心跡,維持著這種心照不宣的關系。
一日不見是不是如隔三秋吳駒不知道,但他現在要是什麽都不做,那就真的晚三秋了。
吳駒微微抬手,將呂凝的玉手攬住。
呂凝的手是有些冰涼的,她有點不敢看吳駒。
“明日我隨呂相一同啟程前往函谷關,不會有什麽意外,況且我還養了那批魁首近衛,好歹花了我大價錢,以一敵百不敢說,但以一敵十絕對不在話下,他們能保護好我的安全的。”吳駒輕聲說道。
呂凝苦笑。
她覺得吳駒多少有點不解風情,但這句話確實讓她心安了不少。
“那……唔。”
呂凝抬眸啟唇,正想說話,卻突然被吳駒湊上來吻住。
不解風情?
不可能的。
兩唇相交,氣氛刹那間停滯,一切盡在不言之中。
二人相互糾纏,感受著對方的體溫,氣味,以及對方炙熱的氣息輕輕吐在自己臉上。
這幾秒,仿佛有數萬年之長。
遠處一直在偷看的鹿竹懷夕已經控制不住上揚的嘴角了,小臉憋得通紅。
良久,唇分。
呂凝俏臉通紅,一言不發。
吳駒將呂凝的一縷碎發撥到耳後,旋即松開呂凝的手,起身,微微一笑:“走了,別送了,明天再送我也不遲。”
“嗯。”呂凝看著吳駒,眸中滿是愛意,輕輕的點了點頭。
吳駒輕笑,沒再停留,倒退兩步,旋即轉身負手離開,很快消失在長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