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試之後,吳府來客絡繹不絕,考生紛紛攜禮登門拜訪,但都撲了個空,哪怕是博聞、白皓等人也都沒見到吳駒的人。
因為吳駒這幾天早出晚歸,基本都在宮中與子楚一起處理那堆策論。
吳駒回家後聽張管家說起此事,覺得很正常。
在文人學子之間擁有巨大的聲望,受萬人敬仰,這就是身為主考官的好處之一!
換成別人可能會陶醉於這種感覺,或是廣收門生,將這些即將進入官場的考生收入麾下,但吳駒沒這個打算,他對以權謀私、結黨營私那一套不擅長也不感興趣,更不想給人留下這樣的印象,收入麾下什麽的,還是交給老丈人去做吧。
他這幾天忙的焦頭爛額,一般都不在府裡,正好順理成章的躲了這些應酬。
吳駒將參加殿試的青囊學宮的學生叫到面前,告訴他們:“你們必然是有留在官場的資格的,過幾日會有任命下來,你們可以考慮是否入朝為官,田扶、陳景炎,你們兩人的策論,大王讚譽有加,官位不會低,你們兩個慎重考慮。”
“吳師,如果不想入朝為官呢?”有人問。
“可以選擇到我手下做事,或者在學宮繼續深造,你們要是想要來個畢業旅遊我也支持。”吳駒笑道。
學生們紛紛點頭,吳駒讓他們先回學宮,慢慢考慮,等到有決定了統一告知校長劉文遠就好,屆時吳駒再做安排。
這些學生憑自己的本事考上,期間吳駒從沒幫過他們,雖然從沒當面誇過,但吳駒打心底裡對他們很滿意。
之後的幾天中,吳駒一直在處理那些策論,盡管看得眼睛酸,但那些策論確實很大程度上豐富了吳駒的見聞和學識。
除此之外,吳駒也開始教導第一批學習碘熏法的學員。
九月下旬。
殿試之後的第一次朝會,有官員在朝堂上義正言辭的建議大開科舉。
給也在犯困的子楚一下子叫醒了。
定睛一看。
世家的人!
頓時無語了。
真不要臉啊!明明是想攫取利益,還一副在進獻謀國之言的“正義”嘴臉。
子楚直接用國庫緊張,無力舉行科舉的理由拒了。
除此之外,擬定了一批金榜學子的任命。
去向不一,有的要被派往地方,有的要前往三川郡,還有的進入甘羅的平準部等缺人手的部門。
不出意外的話,在十月中旬之前,整個金榜兩百學子的任命就會全部確定下來了,至於通過會試的其余一千六百名學子則會慢慢安排,子楚有意將他們中的一部分人先安排到地方歷練,積累經驗,在之後前往北方,治理之後從趙國打下的地盤。
一個時辰後散朝。
散朝後,吳駒和同僚閑聊了幾句,隨後打著哈欠走下鹹陽宮的階梯,忽然被叫住。
轉頭一看,是王尚禮。
供職軍部,專門掌管鐵器的研究和製造,子楚曾帶著他到吳府“取經”,從他那學到了風箱的製作技術,和煉鐵煉鋼的粗略原理,給了他很大啟發,使得鐵器製作水平突飛猛進,後來王尚禮也曾多次拜訪過吳駒,稱呼他老師。
吳駒微笑著問:“怎麽了,又有什麽搞不懂的難題?”
王尚禮點點頭:“確實有個疑難雜症,請老師教我。”
他將自己遇到的難題解釋了一遍,吳駒聽後想了想,為其解答了。
王尚禮掏出小本本記了下來,
連忙道謝。 吳駒擺手:“沒事,有問題記得再找我。”
二人旋即接著往宮門走。
王尚禮說:“倒是還真有一個問題,但是……這個估計老師你也解決不了。”
“說說看。”吳駒說。
“大王下一階段打算大規模熔煉鐵器,裝備軍隊,爐子、人手都好說,已經準備好了,技術嘛,學生自認為也練的有成果了,但現在的問題是找不到合適的大規模鐵礦。”王尚禮有些焦慮的說。
吳駒沉默。
這還真是個問題。
細數鐵器的發展,實際上恐怕連百年都不到,之前一直是以銅器為主,所以已知的銅礦很多,但鐵礦卻寥寥無幾。
“鐵礦……我倒是知道有幾處,但是……”他知道,並且知道不少,穿越前他甚至親眼見過鐵礦場。
可是鐵礦也有好壞之分。
首先是規模得大。
其次是質量要好。
最重要的一點是——開采難度要小!
那種懸崖瀑布的可以直接被排除。
吳駒所知道的那一處鐵礦場,也是一處深層鐵礦,也只有後世的科技水平可以開采那樣的深層鐵礦。
對這個時代的工業水平來說,只要是地下五十米以下的,開采難度就已經很大了。
最好是露天鐵礦!
問題是露天鐵礦,吳駒還真不知道。
一時間氣氛有些沉默了,吳駒皺著眉頭在思考。
“等等!”吳駒忽然眉頭一挑,想起了什麽。
後世的鐵礦不好找,如果是這個時代已經開始開采的呢?
“去臨邛,那裡一定有鐵礦!”吳駒篤定。
“臨邛?”王尚禮發愣:“之前沒聽說過那裡有鐵礦啊。”
“會有的,你去找便沒錯。”吳駒信誓旦旦的說。
他這麽說是有根據的。
臨邛!
就是後世的邛崍,在成都附近。
那裡絕對有一處現在還沒被發掘,但在之後三十年內被大規模開采的鐵礦!
吳駒沒親眼見過,但他在《史記·貨殖列傳》見過描述。
《史記·貨殖列傳》記載:蜀卓氏之先,趙人也,用鐵冶富。秦破趙,遷卓氏。卓氏見虜略,獨夫妻推輦,行詣遷處。諸遷虜少有餘財,爭與吏,求近處,處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狹薄。吾聞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鴟,至死不饑。民工於市,易賈。”乃求遠遷。致之臨邛,大喜,即鐵山鼓鑄,運籌策,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獵之樂,擬於人君。
程鄭,山東遷虜也,亦冶鑄,賈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臨邛。
意思就是,蜀地卓氏的祖先是趙國人,靠冶鐵致富。秦國擊敗趙國時,遷徙卓氏,卓氏被虜掠,只有他們夫妻二人推著車子,去往遷徙地方。
其他同時被遷徙的人,稍有多余錢財,便爭著送給主事的官吏,央求遷徙到近處,近處是在葭萌縣。只有卓氏說:“葭萌地方狹小,土地瘠薄,我聽說汶山下面是肥沃的田野,地裡長著大芋頭,形狀象蹲伏的鴟鳥,人到死也不會挨餓。那裡的百姓善於交易,容易做買賣。”
於是就要求遷到遠處,結果被遷移到臨邛,他非常高興,就在有鐵礦的山裡鼓風冶鐵,用心籌劃計算,財勢壓倒滇蜀地區的居民,以至富有到奴仆多達一千人。他在田園水池盡享射獵遊玩之樂,可以比得上國君。
程鄭,是山東遷來的俘虜,也經營冶鑄業,賣給未開化地區的百姓,和卓氏一樣富有,都住在臨邛。
……
觀這段記載。
首先,記載很清晰,必然確有其事。
並且卓氏這條必然真到不能再真,因為有其他記載相互印證!
卓氏在數百年後出了一個十分有名氣的女子,那就是卓文君!
寫出《白頭吟》——“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的那位才女!
《史記·司馬相如列傳》記載卓文君的父親名叫卓王孫,是臨邛的冶鐵大亨,在卓文君與司馬相如私奔後,因二人窮困潦倒,分給其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衣被財物。
其次,記載此二人之富,可以媲美國君,這肯定是誇張手法,並且富也頂多是和春秋時期那些小國的國君一樣富,不可能是與皇帝比較,畢竟別說皇帝了,卓氏連吳駒的老丈人都比不過——按照記載,呂不韋家中可是足有仆役上萬,當然這也是誇張,吳駒最早來鹹陽的時候探究過這件事,最終辟謠,都是史書的誇張手法。
但不管怎麽說,能養出卓氏和程鄭這兩個巨富,還使得兩大世家從秦朝秦始皇在位時期富到了漢朝文景在位時期, 可見臨邛這處鐵礦的規模之大。
其次,現在距離秦朝初年也就相差二十余年,要是沒有吳駒,科技發展水平相差無幾。
所以那個時代可以開采的,現在必然也能!
綜上所述,臨邛之鐵礦,很有盼頭!
王尚禮見他如此肯定,雖然還是心存疑慮,但也知道吳駒一向靠譜,不打誑語,頓時便覺得八九不離十了。
“那地理位置還能再具體點嗎?”王尚禮問。
吳駒搖頭:“具體不了了,只知道多半在山裡。”
他對那鐵礦的了解都是從典籍中得知,上哪具體去。
他隨口扯謊:“這個消息是我昔日一位好友告知我的,只是草草提到,他喜好遊歷,遠行數年,如今身在何方我也不清楚了。”
但作為老師,他也不能一點乾貨不教,於是他說:“鐵器遇水生鏽,鐵礦也一樣,臨邛水力資源豐富,河流眾多,如果鐵礦比鄰河流,那麽河水就有可能會被露天的生鏽鐵礦染紅,周圍的土地也是一樣,但這個方法只能做參考,要是那鐵礦不走尋常路,避開河流,那就沒用了。”
王尚禮一陣心潮澎湃,心道老師真是學識淵博,朋友也眾多!
振奮的說:“好,我一會就向大王請假,入川去尋找!老師,等我找到了,一定向大王諫言,為你請功!”
吳駒擺擺手:“師徒不說這些,走吧,你先去向大王稟報,然後到我家來吃早飯,算老師為你踐行。”
王尚禮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