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大致的情形就是這樣了。”艾格基斯向路西亞稟報道。
路西亞沒有立刻應答,只是示意艾格基斯在左手邊自行落座,自己則輕輕拄著下頜,陷入了長久的思考。
禦帳之中,無論是坐在左右首位的默雷爾和亞托克兩位長老,還是往下依次排開的桂雷爾、艾格基斯、奧爾文斯、安娜西亞等人都沒有率先發聲的意思。眾人或沉默、或思索,卻都不約而同地等待著路西亞的指示。
此前使團中多次議事都未曾出現這樣的情景,路西亞對待這些資歷和實力都遠勝自己的重臣一向寬厚有加,議定決策的過程也都是以盡量平等的姿態與眾人溝通交流。
然而這一次的情況與以往截然不同,擺在他們面前的並非古龍王朝的內務,凱倫一城的安危以及事後執政官之位的歸屬關系到的也絕不只是兩萬人的生死存亡,而是整個黃金王朝大半貴族門閥的權力鬥爭。在如今黃金樹橫壓當世的世界格局下,這場風波帶來的影響甚至能夠輕而易舉地波及整片大陸。
因此別說是禦帳中這幾人,哪怕是元老院的七位元老和天空神殿的兩位祭司在此,也絕不可能在路西亞之前發聲,否則與僭越無異。
“默雷爾長老,奧夫尼爾家族的根底......你知道多少?”路西亞斟酌後開口問道。
座位排在左邊第一的默雷爾長老是一位精神矍鑠的老人,時年八百七十二歲的他算是禁忌之戰後最年長的一批龍族,放在長老會中也是資歷最深厚的幾位之一。
漫長的生命中,默雷爾見證了戰後諸多文明的複蘇與崛起,也以旁觀者的視角目睹了那場決定交界地歸屬的眾神之戰——從這種角度上講,無論是如日中天的黃金王朝還是雄踞西陸的卡利亞王朝,在歷史悠久的龍族面前都不過是後起之秀罷了。
“奧夫尼爾麽......”老人略作沉吟,道:“殿下應該已經知道了,赫克托夫執政官的封地在亞壇地區的倫特鎮,他的長兄奧薩裡昂侯爵和二兄羅文斯子爵分別擔任著黃金王朝北方軍團副統帥和羅德爾市政監理官。這三兄弟名義上遊離於朝中新舊兩派黨爭之外,實則是妥妥的新黨成員,尤其是羅文斯子爵——老臣聽說,他和葛瑞克殿下走得很近。”
“葛瑞克?”路西亞挑了挑眉,“他什麽時候也成了新黨的人?”
這些天他惡補大陸各國內部的政治格局,對黃金王朝所謂的新舊兩黨之爭也略有了解。舊黨的領袖是眾神之戰的最終勝者“永恆女王”瑪莉卡,而新黨則以十余年前登上艾爾登王座的新王拉達岡為首,他們大多是崛起於統一戰爭時期的軍事貴族,主張以黃金律法基本主義取代原本的黃金樹教義,對一切不屬於黃金樹的勢力采取更加嚴酷的措施。
不過他怎麽也理解不了葛瑞克這家夥為什麽會混到新黨隊伍裡去,如果說羅德爾絕大多數的貴族都不得不在兩黨中選一邊站,那葛瑞克就絕對是那少數不用站隊的人之一。
起碼就目前看來,無論新黨還是舊黨,在下一任黃金王朝繼承者的人選上都只會支持黃金王子葛德文,身為葛德文嫡子的葛瑞克只需要延續父親的政治立場左右逢源就好了,幹嘛要擺明車馬跑到新黨之中,憑空給自己樹立政敵呢?
“殿下有所不知,”默雷爾長老臉色尷尬地咳嗽了兩聲,“這位葛瑞克殿下為人處世一向頗為特立獨行。聽說瑪莉卡陛下和葛德文殿下一直有意讓他成為新舊兩派的彌合者,
可他似乎天生對黃金體系之外的諸多種族心懷鄙夷,並且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宣稱瑪莉卡陛下的黃金樹教義過於寬松,以至於讓眾多粗鄙齷齪之輩也能沐浴在黃金樹的光輝之下雲雲......幾次三番下來,舊黨成員們自然難以容忍。” 路西亞一時怔然,又將征詢的目光投向其余眾人,“真是這樣的麽?”
“確實如此,”艾格基斯附和道,“之前葛德文殿下曾試著讓葛瑞克殿下逐步接手熔爐騎士的指揮權,不過鬧出來默雷爾長老說的那些事之後,幾位出身混種的熔爐騎士自覺受到了侮辱,奧陶琵斯首席甚至特意與葛德文殿下面談了一次,這件事當時在整個羅德爾都不是秘密,此後葛瑞克殿下身旁的親衛首領就從熔爐騎士換成了羅德爾騎士,接手指揮權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
“人才,真是人才啊!”路西亞勉力抑製住臉上哭笑不得的神情,心中無語道。
他尋思著前世見過的那個不分種族,只要原主夠強就砍掉人家胳膊腿往自己身上嫁接的史東薇爾城主品味也沒這麽挑啊,現在這種巴不得告訴天下人自己誰都看不起的嘴臉,大概是因為還沒遭到過社會的毒打吧?
想到這裡,他大概也明白了為什麽赫克托夫會對自己擺出那副跋扈無禮的姿態——這一家子能和葛瑞克混到一塊去,顯然也是新黨中的狂熱分子了,另外從凱倫壓迫周邊亞人和混種的程度也足以證明赫克托夫本人對待外族的立場。
無論這件事背後有沒有新黨甚或葛瑞克本人的直接授意,要不是他終究有著半神的身份,天空城也不是可以任人欺凌的阿貓阿狗,說不定連這座臨時營地都不會存在。
“對了,”他又將目光投向了默雷爾,“長老有沒有聽說過奧夫尼爾家族中有位叫基甸的爵士?”
聽到這個名字後,老人思索了好一會兒,認真地搖了搖頭道:“如果是沒有爵位的旁支老臣可能沒有印象,但爵士以上的貴族中絕對沒有這個人。”
“這樣啊......”
“不過,如果殿下確信有這個人的話,等我們抵達羅德爾以後老臣可以拜訪幾位故友,為殿下查一查統一戰爭初期的奧夫尼爾族譜,”老人忽然說道,“當年曾有一支奧夫尼爾族人追隨過戰王陛下,在蓋利德東征結束後,也隨戰王一起被放逐到了迷霧彼端——您說的基甸爵士可能就是他們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