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敦夜未眠。
“腸卜術”是一個邪門兒而又令人著迷的通靈法術,它血腥殘暴,腐朽而又令人作嘔,但它極其穩定,只要能找對你所需要的那具屍體,和屍體內的腸子。
很幸運,康斯坦丁曾經收藏了一部分。在“黏膜”樂隊沒有解散的前兩年,康斯坦丁在倫敦城西邊的橋洞下發現了一具流浪漢屍體。當然,那屍體很特殊,渾身都是紋身的那種。
心臟和一個腎髒被掏走,被剖開的肚子引來狂喜的蠅群。
那正是一個腸卜師,基於幾乎沸騰的腦漿判斷,他死於自己黑暗技藝所招惹到的敵人。
總是這樣,走夜路的必然見不到太陽。
康斯坦丁得到了那倒霉蛋的腸子,他本想著轉手將其賣掉,但很顯然一直沒有買家,而他也陷在了紐卡斯爾的卡桑諾瓦俱樂部,最終抵達雷文斯坎。
現在,那名腸卜師的一部分為陳宇展現了整個倫敦的全貌。
如果法器還在的話,陳宇可以通過“血肉之路”輕松進入“靈界次元”,但現在,他不敢輕易嘗試。狂暴混亂的魔力會將他卷入更遠的地方,失去了船舵,他很大概率會迷路。
所以這一次,陳宇甚至需要康斯坦丁來掌舵。
西敏寺那莊嚴肅穆的宏偉身姿在下方靜默的雨中聳立著,幾隻烏鴉聒噪著從花環般的窗欞上方飛起,它們拋棄了權貴的埋葬地,它們飛入雨夜,就像是在躲避一場即將到來的災難。
一隻烏鴉掠過陳宇虛幻的靈體,它轉動著小腦袋,漆黑的眸子問詢般的盯著深邃的虛空。
它似乎在問“主啊,你往何處去?”。
我將走向我的士兵,我的戰場。
陳宇沿著雨簾向下,他將泰晤士河甩在身後,他步入文明點燃的光輝星河之中,他走進鋼鐵瓊樓匯聚的灰暗墳墓,他走進人類締造的城市巨人血脈,在狹窄瀕死的血管中溯流而上,他將那些病眼般的路燈和腫脹的主乾道腫瘤拋之身後,他踏進黑暗的汙濁,拐進掩人耳目的糜爛濃瘡之中。
冰冷的雨水無法澆滅激情,蘇豪區的夜總會正噴吐著所有人的欲望,五彩斑斕的火焰熾熱燃燒著,男男女女在超自然的視野中仿佛成了糾纏在一起的未來派畫作。
蘇豪區是人們在現世中的天堂,當呼吸著彼此的氣息、遠離塵凡的約束時,他們找到了此時此刻應該虔誠信仰的上帝。
這裡同樣是技藝者的避風港。
“泰特俱樂部”從未這麽熱鬧過。無論是西裝革履的精英,還是一身街頭打扮的混混,亦或是不同階層、不同種族血統的家夥們全都守在門外。
車輛幾乎擁擠了本就狹窄的街道,他們在雨中對峙著,沒人敢放松分毫,因為他們都知道,在場的全是瘋子。
陳宇卻不理會這令人窒息的劍拔弩張氣氛,他走入“泰特俱樂部”,走過空無一人的大廳和吧台,他從兩名緊張不已的保鏢中間穿行過紋刻著本應攔住任何膽敢靠近的魑魅魍魎法陣的木門,他走下台階,在第二波安保人員無動於衷的注視下走進秘密會議室。
煙霧繚繞著。
靠近門邊的一端落座著馬丁那個光頭佬兒,在長桌的對面,克拉麗絲捏著煙嘴微笑著。
剩余的十幾個各大家族的掌門人面沉似水,他們背後的保鏢隨時碰觸著藏於西裝下的手槍。
“這場臨時會議讓我摸不清頭腦。”一個梳著背頭、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狐疑地轉動著鷹一般的眼珠環視眾人,
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一個空座上,“我沒看到斯圖亞特家的人。” “放松點兒,馬修或許在路上被什麽事兒耽擱了。”克拉麗絲輕描淡寫地說道。
“別繞圈子了,克拉麗絲。為何召集我們?你說有一筆大生意,但我沒見到弗裡德裡克斯先生到場。”另一個戴著圓框眼鏡的金發中年男子文質彬彬地說道,“這似乎不合禮數吧?”
克拉麗絲咯咯笑了起來,“我怎麽可能請得動弗裡德裡克斯先生!他是個大人物,而我想怎麽著也得有個下文才能向他通報。我知道我們都是喝湯的,只有他才能吃到肉。”
艾爾伯特站在克拉麗絲的身後不動聲色的觀察著每個人臉上細微的表情,他在等待,並尋找著誰才是弗拉德裡克斯的忠實走狗,誰又在這場權力的遊戲中左右搖擺,而誰能成為不會背叛的盟友。
但這個進度……太慢了。
陳宇不希望拖延時間,因為一旦讓弗拉德裡克斯發覺,就會演變為拉鋸戰。
“死亡射手”還在路上,我需要一個接應者。
陳宇將自己拽出會議室,他重新審視著整個倫敦,他將注意力集中在每一個靈魂之上,他尋找著那個和他定下契約的印度神明。
……喬瓦尼……我知道你還在倫敦……
一點微光亮起,陳宇立刻撲了過去。
“陳?是你嗎?”喬瓦尼在一處地下隧道中靜坐著,他抬起頭,雙眼在黑暗中爍爍放光。
……我會為你指引……幫我個忙……將目標拽到蘇豪區……
陳宇用縹緲的手指觸碰著喬瓦尼的額頭,他立刻驚訝地瞪大雙眼。
“你在發動一場戰爭!”喬瓦尼倒抽一口涼氣,他看到了那些倫敦的魔法師們,“map這些天的失蹤也和你有關!”
……這不是為了權力……喬瓦尼……超人失蹤了……世界正發生改變……我正在做我能做的事……相信我……這是第一步……
喬瓦尼沉默了,他的內心在掙扎,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希望你不會真的失去人性,陳。扎坦娜信任你,我想……我也會相信你。”
……謝謝你……喬瓦尼博士……
陳宇搞定了這一步,他立刻匯入倫敦的巨大網狀洪流之中,他乾脆敞開自己所有的思維,他甚至觸碰到了“萬物之綠”的邊緣。視野開始擴大,他透視著魔法的脈絡,讓一個個鮮活的靈魂成為他的眼睛。
他隱藏著,他等待著……
世界徹底碎裂,巨大的蛛網覆蓋了整個雨夜。
……
下方,布羅姆利自治市的鐵軌之上,map正孤獨的行進著,他步入隧道,在鐵軌邊緣的半個石頭上坐下,他彎腰拾起一捧土,然後在黑暗中微笑起來。
“心臟一次次的跳動,我得以至此。一次次的呼吸,我方可發音。”map詠唱著,“綠、紅、黑,我莊嚴與汝等對話!天藍和暗藍為吾之兄弟!銀、黃、紫系汝等姊妹!”
map在深入地脈與整個英國的鐵路線路,他在與大地交談,與整個英國交談。
“港口和屏障女士們轉向西方!M4長廊的靈魂們轉向東方!”map呼喚著泰晤士河水大門和高速公路,“我召集一次匯流!我輕緩引導汝等潮向!匯聚力量與吾之臂膀、手指!”
map站起身來,他向著隧道上方伸出右臂。
土石崩散著飛進魔法之風中,map的雙眼只剩下明亮的眼白,那涓涓細流般的魔力透過他的手指源源不斷的匯入他的身軀。map開始戰栗不止,他忽然虛脫般的跪於塵埃,浮空的碎石也隨即止於寧靜。
“謝謝……兄弟姐妹們。”map抬起頭,他凶狠地笑著。
……
哈克尼老街一直都是“巫術巡禮幫”的地盤兒。
這群年輕的混混們來自五湖四海,他們聚集在這裡,做著一統天下的美夢。
奈特雙手揣兜笑呵呵地走進滿是燃燒著火焰的垃圾桶照亮的貧瘠之地,他饒有興致的打量著每一個對他怒目而視的三流白癡們。
他走進了一個鬣狗們的巢穴。
“呦!你他媽的不長眼睛嗎?”一個黑人跳下了破爛的磚牆,他挑釁般的上前,還耍弄著他手中的破匕首。
“我已經好久沒有眼睛正了八經的看看這個腐爛的世界了,兄弟!”奈特咧嘴邪笑著,“你瞧,我不過是個信使,我想要給你們的頭兒捎句話。”
“去你媽的!”黑人一拳打了過來。
下一秒,奈特的兩根手指插進了那混混的眼睛裡,然後生生將他的半張臉摳了下來。
那些圍過來的傻子們驚呆了。
“噓……”奈特將血淋淋的手指放在唇邊,他興奮地笑著,“看著點兒,傻缺兒們!”
那個倒在血泊中的黑人忽然痙攣起來,緊接著,他站起身,那滿是爛肉的塌陷臉龐面對著眾人,暴露在外的舌頭顫動著發出嗚咽的聲音。
幾個還有膽子的家夥掏出了槍,但他們的手卻還是不住的顫抖。
“啊……尼克,那就是你們的老大?”奈特咯咯笑著,死人告訴了他想要的信息。
奈特旁若無人的向前,而那個黑人的屍體則在一旁搖晃著跟隨。
很快的,整個老街都騷動起來,沒人敢上前,也沒人敢真的開槍。他們只是簇擁著奈特,直至一個梳著髒辮的中年男人披著破爛的毛毯慢悠悠地走過來。
那家夥的臉上塗抹著白灰,耳朵、脖頸上佩戴著鳥骨裝飾,他攥著一顆頭蓋骨,遍布血絲的雙眼瞪視著奈特這個不速之客。
“有點兒意思……”奈特停下腳步,悠哉地拍了拍手,“看得出來,你不是浪得虛名的冒牌貨。我的頭兒正需要這樣的人才。”
“我不認識你,陌生人。”黑人的外地口音非常濃重,他抬起了頭蓋骨,將其對準奈特,“‘達默戈米’不歡迎你!”
“啊哈!一個瑪雅的黑術士!”奈特高興的走上一步,“但你似乎撞在槍口上了, 老兄!聽說過阿凱恩嗎?”
黑人術士猛然瞪大雙眼。
但太遲了。
奈特已經將鷹爪般的五指插進了他的腦袋裡,他很快在黑人的尖叫聲中將手指拔出,連帶著一起被拽出來的是那個可憐蟲的靈魂,還有被這個黑術士吞噬的那一連串的靈魂。
黑人癱倒在地,頭蓋骨滾落塵埃間碎成了渣滓。
除了滋滋作響的火焰,老街上空寂無聲。
“沒有眼力見的白癡!”奈特舔了舔手上的血。
一聲槍響。
奈特低頭看了看胸膛的一個冒著煙的窟窿,他慢慢轉身,和眾人一齊看向那個雙手持槍的蠢貨。
“看到了嗎?”奈特沒有動手,他只是張開雙臂,大聲說道,“這他媽的才是真正的技藝!壽與天齊的力量!白癡們!這是梅林的力量!沒錯!梅林回來了!他行走於倫敦!他在指引著我們肅清那些盲信的蠢徒!”
眾人面面相覷。
“魔法回來了!”奈特奸笑著,“如何選擇,兄弟們?”
那個開槍的小子驚恐的發現那些曾經的小夥伴們正用異樣的眼光看著他。
“我們不需要叛徒,我們要開始一場戰爭!”奈特笑道,“我們要凝聚起來!奪回屬於我們的阿爾比恩!”
“不……別這麽做!求你……”
眾人包圍了那個開槍的小子,他們將他淹沒。
“啊!!”
“一個新的時代到來了!”奈特伸展雙臂瘋狂的大笑著,在他身後是肢體亂飛的血雨,“一個新的王朝開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