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的酒宴結束的很早。臨近黃昏,兩府幕僚陸陸續續起身告辭。
明天是正月初一,劉宏要在南宮舉行大朝會。兩千石以上的官員,以及有爵位在身的勳貴,都要前往朝賀。
劉氏兄弟也在其中。他倆擔心飲酒誤事,見有人帶頭請辭,就借坡打滾,一起離開了將軍府。
馬車內,劉憐看著有些醉眼蒙矓的劉備,笑道:“兄長的魅力果真令人羨慕,那袁本初何等人也,還是輕輕松松就被拿捏。”
劉備用手揉著額頭,似是有些不勝酒力:“原本以為會受到刁難,沒想到袁本初如此平易近人。果然是盛名之下無虛士!”
“哦?兄長對此人評價很高呀!”
“袁家四世三公,袁本初又名滿天下,能折節與我等相交,殊為不易!”劉備睜開眼睛瞟了劉憐一眼道:“況且此人政見與我相同,都極為注重民生。若天下有變,其必定是個勁敵!”
“兄長觀那劉景升、曹孟德如何?”
“劉景升姿貌偉壯,溫良恭儉,一言一行恪守中庸,算得上是個謙謙君子。”劉備對劉表的印象也是甚好,說到另外一人,眉頭卻皺了起來:
“至於那個曹孟德……”
“亦凶亦善,似忠似奸,為兄也看不透他。”劉備眯著眼,仔細回憶宴席上曹操的一舉一動:“不過此人志向遠大,眼前雖依附於袁本初,必不肯久居人下!”
“下曲陽屠城,他也參與了。”劉憐淡淡道:“今日怕是已經得罪了此人,往後需要多多提防!”
“無妨。”劉備笑道:“兄觀他不是小肚雞腸之人。況且此人已經被表為濟南相,年後就要離開洛陽前去上任。”
“哦!”劉憐瞬間來了精神。濟南國可是在青州境內,曹操若是上任濟南相,這裡邊的操作空間可太大了。
兄弟倆你一言我一語,不知不覺回到住所。
由於明日還要早起,二人也不耽擱,洗漱之後各自安歇。
與此同時,幾百裡外的宛城,近十萬黃巾俘虜被關押在西南角的小城內。
天氣寒冷,每天都有衣衫襤褸的戰俘凍死。為了取暖,他們擠在一團,不斷咒罵大漢朝廷。
張讓派來的宦官為了多賣些銀錢,並沒有向豫、荊兩地的世家大肆甩賣,而是把這些人攢在手裡,一批批慢慢發賣。
又冷又餓的黃巾軍,忍了整整半個月。除夕這天,幾個俘虜看著幾乎清澈見底的湯碗,終於抑製不住心中的憤怒,起身向城上看守的漢軍討要說法。
漢軍校尉倒也大方,揮揮手放幾人入外城,直接就把他們的頭剁了下來。
漢軍心裡也有氣!
這仗半個多月前就打完了,大軍早該開回洛陽,論功行賞。就因為那些該死的俘虜,以及那些宦官,萬余漢軍還得呆在這裡看守。
心中有氣,下手自然就狠。城頭上的漢軍,經常拿下邊的俘虜出氣取樂。
看著幾個兄弟被漢軍帶走,轉瞬間人頭就從城樓上丟下,黃巾俘虜們再也抑製不住心中的憤怒,抱團開始衝擊四周的圍擋。
此舉自然遭到了漢軍的殘酷鎮壓。
但巧合的是,有兩個宦官正好吃過晚飯,在城牆上遛彎。他們看到漢軍大肆屠戮俘虜,頓時氣得火冒三丈。
臨行前張公公千叮嚀萬囑咐,不準殺俘。
再加上近幾日各地世家的管事都來此地采買,他們看著那不斷進帳的銀錢,加之受到世家恭維,
虛榮心不斷增長,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 兩人氣衝衝地闖進朱儁帥帳,將漢軍屠戮俘虜的事情告知朱儁,並言明回到洛陽之後,必定要參奏一本。
這可把朱儁嚇壞了!
討伐黃巾的三位主帥中,盧植是士人代表,背後站著關東世家;皇甫嵩是關西將門代表;唯有他朱儁,出身貧苦,在朝中沒有後台。平日裡他兢兢業業,絲毫不敢放松,就怕犯下錯誤被人抓到把柄。
見兩位天使大怒,他連忙派人去內城止住乾戈,隨後使出吃奶的力氣,花了大價錢才稍稍安撫住這兩個狐假虎威的宦官。
送走這兩個小鬼,去往內城的秦頡也回來了,他向帳內眾人報告了如今的情況。
聽完秦頡的話,朱儁也是氣不打一處來:“這些宦官,個個貪得無厭,那可是十萬俘虜,像他們這樣發賣,何時才能賣完?”
“將軍,不止黃巾賊,看守的我軍士卒也多有怨言!”秦頡上前道。
“天寒地凍,將士們征戰大半年,眼看戰事平定卻不能返家,有些怨言也正常,還需好好安撫。”參軍徐璆皺著眉頭,也是一臉無奈。
“孟玉有何主意?”朱儁聞言,立刻詢問。
“今日除夕,不妨給將士們放個假,送些熱酒嘗嘗。”徐璆思前想後,提出自己的意見:“至於城內那些俘虜,稍微多給些食物,熬些熱湯,免得他們生事!”
朱儁思前想後,決定按照徐璆的話做。
看守俘虜的大部分漢軍都撤了下來,隻留下少部分人窩在角樓打哆嗦。
隨著夜色降臨,城裡點起一處處篝火。內城牆上的留守漢軍心裡更不平衡了。裡邊的俘虜有熱湯,外邊的弟兄有熱酒,憑啥咱哥們就得在這城牆上受凍!
在幾個兵油子的攛掇下,本就不多的守軍紛紛離開城牆,到城下大營喝酒取暖去了。
今夜安排守夜的校尉乃是秦頡。秦校尉平日愛兵如子,寬以待人,自己等人下去喝點小酒,想必不妨事!
換做另一個校尉孫堅,打死他們也不敢擅離職守。
黃巾賊首孫夏,本來是跟其他俘虜分開關押的。但是由於需要他平息白天的騷亂, 再加上今日除夕,特地把他留在了內城。
倒不是漢軍大意,疏於防備。
宛城的內城牆足有兩丈多高,裡面所有屋舍都被拆了個乾淨。再加上城門堅固,僅憑人力,很難從這裡逃出去。
但很難並不是沒可能。往日黃巾眾人沒有主心骨,組織不起來。今天孫夏進城,黃巾頭目們聚在一起,各個目光飄忽,耐人尋味。
黑山。
“大哥!司州的探子回來了!”
褚燕興衝衝地跑進帳中,對著上首的張牛角叫道。
“可有消息?”聽聞探馬回來,張牛角趕忙發問。
由不得他不著急。自八月黃巾眾將退入黑山,陸續收攏幾十萬兵馬,再加上家眷,缺糧問題十分嚴重。附近能搶的縣城早都搶光了,山中的獵物、瓜果也被一掃而空,眼瞅著就要斷糧。
“自從三位將軍戰敗,各地都放松了警惕。探馬來報,修武到武德一線暢通無阻!”
張牛角取出地圖,帳中的眾將紛紛圍攏過來。
“大哥且看,我等可趁其不備,從黑山南麓殺出,沿修武一線向南推進,大軍可直抵河內郡城!”
“河內城高池深,急切間恐不可下。”張白騎看著地圖,突然指向黃河南岸的一處小山包道:“可佯攻河內,暗派精兵突襲此地!”
眾人的目光看向張白騎指向的地方——敖山!
張牛角仔細思量一番,最終下定決心道:“我帶大軍圍困河內,諸將各領親兵,晝夜兼程突襲敖山。若能佔領敖倉,我大軍再不負饑饉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