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撫台衙門,此處早已成為了浙江乃至整個江南一帶的政治中心。
衙門內管束極嚴,衙役安分守己,但來往的官員則是川流不息,衙門外的院子裡更是人頭攢動。
一位身著紫袍的中年人慢悠悠端起手中的茶杯,看著坐在下方的佟珍。
這位中年人便是剛剛不久以南京鴻臚卿拜右僉都禦史,處理兩浙鹽運的王璟。
“佟大人,你剛剛說一個酒樓掌櫃竟發明了一個提純細鹽的法子?”
佟珍躬身一禮,恭敬道,“王大人,此事的確千真萬確。從頭到尾每一個步驟都是下官親眼所見,短短一個時辰左右便提煉了七十多斤的細鹽出來。”
“哦?!七十多斤?”王璟一臉疑惑地望著佟珍。“佟大人,這話可不能胡說啊。”
佟珍正色道,“王大人,下官絕不敢欺瞞,而且這提煉出的細鹽我找人查驗過了,是能食用的。”
說完佟珍朝身後的童永清遞了個眼色,童永清會意,立馬拿出一個布袋遞給佟珍。
“王大人,這便是提煉出的細鹽,您瞧瞧。”佟珍將布袋遞給王璟。
王璟接過布袋,打開一瞧,裡面裝的都是白花花的鹽,王璟臉色一變,立馬將手伸進去掏了一把出來,放在手心仔細觀察。
良久,王璟大喜,“佟大人,這鹽真是用你說的那個什麽法子提煉出來的?”
“正是。”佟珍點頭道。
“好,好啊,這鹽的純度極好,你剛剛說一個時辰能提煉七十多斤?”王璟興奮道。
“正是,那人也已將具體的提煉方法交給下官。”佟珍恭敬道。
王璟聞言,微微點頭,“此人是何人?竟能有此等才能。”
佟珍微笑道,“此人名叫張佑,是紹興如意樓的副掌櫃。”
“如意樓張··張佑?就是那個弄出臭豆腐的張佑?”王璟驚訝道。
佟珍點頭,微笑道,“沒想到王大人也知道此人啊。”
王璟哈哈笑道,“又是臭豆腐,又是什麽《伯虎詩集》鬧的整個江南為之瘋狂,我又怎能不知。哎呀,沒想到此人竟還能煉製細鹽,著實不簡單呐。”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佟珍總覺得這是話中有話啊,佟珍只是微微一笑,並不接話。
見佟珍並未開口,王璟笑了笑,隨即沉聲道,“佟大人,我會將此事原原本本上奏朝廷,但我有一句話要奉勸與你。”
佟珍聞言,立馬齊聲,對王璟躬身道,“請王大人示下。”
“唉,別弄得這麽嚴肅,我只是隨口說說罷了。”王璟連忙擺了擺手,“佟大人,想必你也非常清楚,這鹽的專賣自太祖開國以來,便是我大明財稅的第二大來源。若一個小小酒樓掌櫃手中掌握此法,我不知這到底是福是禍啊。”
“王大人的意思是?”佟珍輕聲道。
王璟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問道,“佟大人,你覺得張佑此人如何?”
“張佑此人,下官並沒有太多的接觸,但從他做的這些事來看,此人不論是才華、膽識都非常出眾。”佟珍如實道。
“好,那是這樣,在朝廷沒有明確回應我之前,你回去派人日夜密切盯著如意樓,一來是看看他們有沒有用此方法私自造鹽,二來暗中保護張佑。”
“暗中保護張佑?”
“嗯,另外此事不可張揚,尤其是紹興府除你之外斷不可將此事告知旁人,否則這其中利益極大,
免得給張佑和如意樓招去禍事。” “好,下官明白。”
·········
如意樓內。
張佑趴在桌上,無意識的用手指虛畫著圈圈。
空虛捋著胡須,好奇道:“你在想什麽?”
沒錯,消失多日之後,空虛老道又厚著臉皮來如意樓蹭飯了。
“我在想胡常……”
空虛笑道:“胡常?誰是胡常?”
“天然居掌櫃。”
張佑抬眼看著空虛道:“你真的會武功?”
空虛高深莫測的點頭:“略懂。”
張佑興奮道:“給你找個賺錢的差事怎樣?”
空虛眼睛亮了:“什麽差事?”
“去把胡常乾掉,我給你二十兩銀子。”
“你……無量壽佛,貧道是出家人,不是刺客……”
張佑歎了口氣,又趴到了桌上,他現在對胡常很有怨念,不僅是在買牛場之事上坑了他,更主要的是他眼下準備推出這海帶水,但他也很清楚這胡常必定會來搗亂。
空虛看了張佑一眼,又開始誘惑他:“不如你跟貧道學武功吧,學成之後,你可以親自動手除掉胡常,豈不快哉?考慮考慮……”
邪惡的老道士……
以張佑的聰明睿智,當然不會接受這麽危險的建議。
空虛歎了口氣,正色道:“天然居可不好對付啊·····”
那日聽了王叔的介紹後,空虛也為張佑擔心了。對平民百姓來說,知縣便是天一般的大人物了,跟與知縣有關聯的酒樓叫板,簡直是瘋狂的自殺行為。
張佑想了一下,然後站起身,道:“說要對付也不難,不過得找你幫個忙。”
“什麽事?貧道可說好了,殺人放火的事我可不乾。”
“你會畫符嗎?”張佑好奇道。
空虛很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沉聲道,“不會畫符的道士,你覺得還是道士嗎?”
“會畫符就好,我手中偶得一藥房,可以治療大脖子病。”張佑嘻嘻笑道。
“你說什麽?治療大脖子病?”空虛驚訝道。
張佑點頭。
“你還會醫術?”
張佑搖頭。
“我都說了是偶得的,我準備買著藥水,二十文一碗,你幫我去買,賺的錢咱們對半分。”
空虛想了想,開口道,“你不會要貧道賣假藥吧,這要是吃死人了不還得找我麻煩。”
張佑無語,“我是這樣的人嗎?而且你看清楚,我是在如意樓門口賣,出了事我負責。”
“真···真的?”
張佑堅定的點了點頭。
“好,這事交給我,什麽時候賣?”
張佑想了想,“我這幾天還有點事要辦,三日後吧。”
“好,一言為定!”
忙碌了一整天,如意樓終於關門了。
夜幕已經降臨,夜風拂過,張佑微微覺得有些寒意。
街道上空蕩蕩的,夜風吹得兩旁店鋪的旗幡招牌四下搖擺,不時飄過幾片樹葉,滿目蕭然。
張佑和空虛, 並肩走著,側過頭,見空虛正一邊走一邊用他那又髒又黑的手指摳挖鼻孔,挖得一臉陶醉。張佑皺眉,不自覺的離他遠了些。
“你跟著我幹嘛?你不忙嗎?”張佑很奇怪的問道,騙子的業務應該很繁忙的吧?
空虛懶洋洋的道:“天黑收工了,最近人們好象變得聰明起來,都不喜歡算命測字,這真不是個好習慣。”
“你晚上住在哪裡?”張佑有點慚愧,這兩人相識也有一段日子了,卻連他的住處都沒問過,——將來被他騙了錢,上哪兒找他去?
空虛伸手往東一指:“東城外。”
“城外有道觀?”
“道士不一定要住道觀的,貧道是個很隨和的人,百姓家的柴房,地主家的馬廄,甚至和尚廟都可以……”
張佑點頭,明白了,除了手中多了一塊“雲遊仙人”的破幡子,這家夥跟叫花子沒什麽太大的區別。
“你晚上可以睡在如意樓,大廳幾張桌子拚起來,睡得應該比地主家的柴房舒服,而且也沒有睡在和尚廟那麽大的壓力,三清道君不像沒有你這麽隨和,看見你睡和尚廟,他老人家會不高興的……”
空虛滿臉感激:“張老弟果然是個好心人,貧道代三清道君多謝了……”
“我隻招待你,不招待三清道君。”
“那是,那是……張老弟打算去哪裡?”
“回家睡覺”
“······”
張佑笑著朝空虛揮了揮手,“說好了,三日後幫我賣藥水。”
“好,三日後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