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皇宮,文華殿東暖閣。
弘治皇帝處理國政的地方不拘泥於禦書房,偶爾也會在文華殿坐一坐,只因內閣劉健,謝遷,李東陽三位大學士年已老邁,為了照顧老臣,弘治經常親自來文華殿,凡處理政務,總與三位大學士商量議論之後,再做決定。
君聖臣賢,所謂的大明弘治中興必然有它一定的道理。
此時弘治皇帝面色平靜地坐在東暖閣的禦座上翻看奏本,而司禮監掌印太監李榮卻恭恭敬敬站在弘治皇帝身側陪侍。
此時的文華殿內非常安靜,只聽到劉健大學士壓抑著的咳嗽聲。
春日寒氣猶深,劉健身子染了風寒,這幾日不見大好,弘治帝派了四五次太醫府上瞧病,開了好幾個方子,劉健的病仍不見起色。
“咦?這道奏本……”劉健眉頭皺了起來,思索半晌,覺得做不了決定,遂起身走進殿旁的暖閣,將奏本遞給弘治帝。
“陛下,這道奏本老臣不敢擅專,請陛下先過目再做計較。”
弘治帝翻開,一行行仔細看了起來。
越往下看,弘治的神情越發凝重,良久他合上奏本。
“細鹽提煉,呵呵,一個小小酒樓掌櫃竟會此等之法。”弘治帝只是輕輕一笑,並未給出結論。
劉健拱手道:“右僉都禦史王璟奏本上說,他用此法進行過幾次測驗,發現的確比現有的提煉細鹽之法要高明許多,用時也很快。王大人為人也是非常穩重,他既開了口,想必不會差的,否則他也不敢貿然上奏,徒擾聖聽。”
弘治帝聞言,點了點頭,“既然這個細鹽提純之法如此高明,莫如先在某個縣試用一兩年,看看效果再決定是否推行天下,劉先生意下如何?”弘治帝性格很謹慎,不會胡亂決定一件關系大明鹽業的大事。
劉健聞言,思慮片刻,拱手道:“陛下,此法可行,不如就在浙江境內進行試行,由王大人具體負責,不知可否?”
“準奏!劉先生你即刻去辦吧,另外這個叫張佑的獻計有功,著賞銀五百兩!”弘治帝緩緩道。
“臣,領命!”劉健說完,朝弘治帝叩首,便退了出去。
待劉健離去,弘治帝輕聲道,“牟斌可到了浙江?”
躬立在一旁的李榮小聲道,“回陛下的話,日前牟大人來報,他半月前便已到了浙江。”
弘治聞言,點了點頭,“你傳信與他,叫他去查查這個叫張佑的底細。”
“是,奴才這就去辦!”李榮躬身道。
弘治帝口中的這位牟大人,便是牟斌,大明聞風喪膽的錦衣衛指揮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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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樓門前,依舊是一片繁華之景。
這日張佑剛來到如意樓門前,只見不遠處塵頭大起,街角衝出無數人來,每個人都是大粗脖子。
“快來啊!張掌櫃在這兒呢!”
“我的大脖子病終於有救了!”
“快點走,別攔著我!”
幾百個聲音匯聚在一起,勢若奔雷!
張佑見勢不妙,一個閃身,躲進了如意樓內。
“慢點,慢點,大家都有!”小九和空虛老道前前後後的忙,心裡卻是美的不行!
空虛看著一籮筐的銅錢,不由感慨道,自己從小到大,還沒見過這麽多的錢呢!
也從來沒有活的這麽痛快!
往日裡,無論是超度亡魂還是算命看風水,
任你念經念破了嘴皮,也是泥牛入海,渾沒半點回聲,在空虛的內心裡,也曾暗搓搓地問自己,這道法到底有沒有用! 可是今天,空虛借著張佑的名氣在眾人的期盼和頌揚聲中,感受到了作為神仙一般的快樂,也體會到道法之尊!
這感覺實在是太棒了!
“老道,怎麽樣?忽悠眾生,哦不,是護佑眾生,這感覺不錯吧!”張佑看著老道樂成這樣,也感覺好笑。
“那是相當好啊!這比我在街上好太多了!”空虛樂呵道。
入夜,閉店之後,如意樓的大廳內,唐芸和王叔正看著一筐又一筐的銅錢發愁,這實在是太多了,小九、溜子、夢瑤幾人正馬不停蹄地加班搓繩子,然後再一個錢一個錢的往上套,不一會旁邊已有四五十串銅錢了。
別看這藥水隻賣三十文一碗,可張佑說過,至少每人要連續喝十天才會有效果。這樣算下來,這便是個天文數字,遠遠超過了當時賣臭豆腐的收益,而且這成本簡直可以忽略不計。但唯一讓張佑感到憂傷的是,這海帶的數量有限,就算是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張佑,這每日這麽多的銅錢,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啊!”唐芸在一旁感歎道。
張佑苦笑道,“那我也沒辦法呀,有錢就不錯了,你們還嫌多啊!”
“張大哥,你是沒來串這銅錢,我們這幾日每天串的手都要抽筋了。”小九埋怨道。
張佑笑著過去摸了摸他的頭,“你們辛苦辛苦啊!”
說著他走進後院從水池裡撈出前日泡的那兩根海帶,交給賈寧道:“這藥的味道不錯,或者切絲加醬油涼拌,或者剁碎了加肉爆炒,味道都是一級棒!你去做了給大家嘗嘗。”
“好嘞。”賈寧聞言,便跑去廚房給大家做了。
張佑環顧四周,低聲道:“這藥之事,只有咱們知道,萬萬不可外泄,以後每日清晨,開門之前,便撈出來!”張佑沉吟片刻,道:“王叔,你明日去買他幾十斤糖來,每日倒點在那水中,遮遮這藥的氣味!”
“掌櫃的高明啊!”王叔是個聰明人,馬上道:“咱們將這藥吃掉,旁人便再也無從得知!”
“不錯!”張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道:“明日再去買他幾十斤蘿卜白菜,扔在廚房之中,將之前那一包藥,也摻雜其中!”
“好!”王叔喜滋滋道。
不一會兒,賈寧端著炒好的海帶絲過來了。
眾人趕忙圍在桌旁。
唐芸拿起了筷子,狐疑片刻之後,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
“咦,還挺好吃的!”
王叔也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細細品味,“唔,鮮爽脆滑!一嚼之下,唇齒流芳啊!”
與如意樓內一片其樂融融的場景相反的是,天然居中,一片沉悶。
陳進喜低眉順眼,面帶諂媚,雙手上舉,手中錦盒裡,兩隻翡翠鐲子在燭光下熠熠生輝!
“陳掌櫃有心,沒到還記得!”胡常經點了下頭,身後的胡平快步上前,接了錦盒。
陳進喜低聲道:“再過兩日,便是胡掌櫃您夫人的壽辰,我怎敢忘記!若是沒有您的幫助,也不會有我的今天。”
“哼,要你去查探他們酒的出處,你可有查到?”胡常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憂慮!
“他們實在是太狡猾了,不過目前查探好像是在南郊村的西邊。”陳進喜口中回話,額頭上已滲出細細的汗珠。
“聽說你日前破壞了一車他們的酒?”
“是。”
胡常搖頭,“你這治標不治本啊,他們這酒倒是沒怎麽賣了,這藥水可是搶手的很呐!”胡常哼了一聲。
“還請胡掌櫃恕罪!”陳進喜此時感到兩股戰戰,手都開始不住的哆嗦起來!
“罷了,我就說,一個小小商戶,竟敢大言不饞,兜售起什麽藥水出來,聽說還請了個老道士站台?”胡常拂拂衣袖,飄然而去,半空中留下一句話:“只是這張佑小廝,實在是惹我心煩啊,咱們豈能容他妖言惑眾,蠱惑人心!”
胡平和陳進喜兩人偷偷對視一眼,心裡都是一驚!
妖言惑眾!
蠱惑人心!
這八個字,若是從官家口中說出,已夠多少人人頭落地的了!
“胡管事,您看這事該如何是好啊?”陳進喜苦著臉問道。
胡平也是一臉苦澀,輕歎一聲,“陳掌櫃啊,我倒是有一法子,就看你敢不敢了。”
“哎喲,胡掌櫃啊,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賣關子,你難道沒發覺胡掌櫃已經對我很有意見了嗎?我若再不做成點事來給他看看,我這日子以後可怎麽過啊!”陳進喜焦急道。
胡平冷笑一聲,心想你還知道啊!你們家這酒館我就靠我們酒樓給養著的嗎?若是我們斷了你的貨,不出三日,你們這酒館必然關門歇業。
“陳掌櫃,附耳過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