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佑跟著童永清再次來到紹興府衙,這回倒是很方便,有童永清在,根本無需通稟,佟珍在書房接見了張佑。
剛一進門就聽見到了佟珍爽朗的笑聲,見張佑到來,佟珍笑道,“張掌櫃,聽聞你最近挺忙啊,又是賣牛奶,又是開浴池的。”
張佑一聽這牛奶,就滿臉鬱悶,拱手苦笑道,“佟大人說笑了,這牛奶倒是把我弄慘了,我們還是說正事吧。”
張佑實在是不想在這話題上繼續下去,於是開門見山道。
“之前您跟我提的那個細鹽的事,我回去認真想了想,已經把我的想法都寫了下來,不足之處,還望佟大人見諒!”說著張佑便將之前寫好的幾張信紙交給佟珍。
佟珍滿臉驚喜的接過張佑遞過來的信紙,打開認真讀了一番,良久,靜靜不語。
見佟珍半天沒反應,張佑不由眉頭微皺,輕聲道,“佟大人?”
聽張佑的呼喊,佟珍這才回過神來,看著他緩緩道,“依你的意思是準備在紹興府建一個製鹽工坊?”
張佑點頭,“正是!只有這樣,才能快速、有效的大面積提高細鹽的產量。”
佟珍面露難色,“這製鹽工坊可不是小事啊,歷來鹽鐵都由朝廷掌控,這······怕是很難啊。”
“正所謂萬事開頭難嘛,不如佟大人先將此法報給王大人?”
佟珍思索一番後,點頭道,“好,老夫過兩日便差人送給王大人,看他的意見如何。”
隨後又長歎一聲,盯著張佑打量許久,才開口道,“只不過眼下另有一件麻煩事,不知張掌櫃可有辦法?”
張佑拱手道,“佟大人請講!”
“如今我紹興府下三縣都出現了天花,老夫昨日召集幾名醫官居然束手無策,徒喚奈何。”
張佑聞言,開口道,“這····我也聽說了,尤其是城外好像聚集了挺多的流民。”
“正是,老夫已上報朝廷,請求派太醫院的醫官前來,只是這遠水解不了近渴啊。”佟珍歎道。
張佑想了想,開口道,“您要說醫官,其實我之前遇到一位,那人名叫李言聞,只不過後面此人不見了。若是能尋得此人,想來治療天花,應該問題不大。”
佟珍兩眼一亮,“此話當真?!”
張佑點頭。
“聽說你的浴池,能治療天花,此話當真?!”佟珍突然像是想起什麽似的,開口問道。
張佑愕然不語。
······················
杭州府一家客棧內。
“聽說了嗎?紹興府最近鬧天花鬧的特別厲害。”
另一人也歎道:“可不是嗎?我家一親友的娃兒,冰雪聰明的孩子,真是人見人愛,便是得了天花,沒熬過去,家裡是哭天搶地,哭的我好不心酸!”
又一人嘻嘻笑道:“你們還不知道嗎?這天花老早便有人可以治了!”
那幾名食客聞言一驚,便是坐在一旁的李言聞也忍不住抬起了頭來。
他自從那日在如意樓不辭而別,近來一直在周邊山裡尋找草藥,剛剛回到城裡。正準備雲遊天下去,卻不料聽到了這件事。
“你們不知道嗎?”那人笑道:“便是紹興府山陰縣的清華池啊,那張佑打了包票了,只要去他清華池洗澡,便不再得天花了!”
“哎!人命關天,老兄豈可胡說,我讀了數十年書,從來沒聽過說洗澡可以治天花的!”
“這年頭,
治不治病不好說,賺錢倒是真的!”那個人又道:“你們之前不知的嗎?那如意樓之前靠這兜賣符水,便大發了橫財!” “哼!又是這張佑,真是豈有此理!”聽到此處,李言聞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
他這一動靜,引得許多人都朝他看去。
“誒誒誒,這位兄台,不要生氣!”那人使一個眼色,身邊幾位食客一齊勸道:“那如意樓如今在紹興府之中好大的名聲,咱們不過是隨便說說,你可別往心裡去!”
“哼!”李言聞一甩袍袖,怒道:“我乃是醫者,所謂醫者父母心,難不成眼看著那張佑信口胡言,坑害病人而不理嗎?我李言聞身為醫者,今天這事,我管定了!”
說罷,李言聞起身便走。
當初張佑賣那個什麽藥水,雖然真能預防大脖子病,但他卻始終不肯直言相告,李言聞便憋著一口氣,沒想到,現在你居然敢妖言惑眾?
不打你個七竅流血,你就不知道砒霜是有毒的!
李言聞心裡很氣。
身為醫者,李言聞豈不知道氣大傷身的道理。
可這世道,想起來就不由得人不生氣。
李言聞年幼時,也是進過學讀過書的,只是古人有雲: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李言聞對八股文著實提不起興趣來,偏偏對醫術最是喜愛不過。
在李言聞看來,要治國平天下,必須先修身齊家,醫家所言:一脈不和,周身不安。又說通則不痛,痛則不通!
這哪裡是說為醫,分明就是治國平天下的至理!
醫術一道,有陰陽,有五行,有君臣佐伍,起沉屙,愈痼疾,運用之妙,存乎一心,若是不對症而下藥,便是人參靈芝還陽草,也不過是催命的毒藥,可若是看準了病候,一針一石,便是救命的良方。
治病與治國乃是殊途而同歸。
因此,身為醫者,雖然往往為他人所輕賤,李言聞卻是自有一股傲氣!
也正是為此,滿朝朱紫,袞袞諸公,卻沒幾個人入得了他的眼。
胸懷黎庶,卻整日在大腹便便的宦官巨貪面前點頭哈腰,縱然是醫者,又能如何?
李言聞仰天長歎,不覺淚已沾衣。
苟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為了心中的理想和信念,想到了便一往無前的去做!
非上上智,無了了心!
李言聞終於明白,自己必須要有一番作為,才能對得起自己所學的這身醫術。
張佑歎了口氣。
日子不好過啊!
本來以為自己的主意相當不錯,奈何形勢比人強,如意樓清華池的生意,經過了十幾天之後,居然是越來越差了。
不是如意樓的牛奶浴不好,眼下牛奶供應充足,那一池子白花花的,沒摻過一滴水,可這到底是牛奶,價格再低,也低不過水去。
旁的浴池,洗一次不過十文八文錢的,可包家的牛奶浴,洗一次也要一兩銀子。
來浴池洗澡,牛奶雖然好,但也太煩,剛剛洗的乾乾淨淨的身子,又要穿上髒不拉吉的百結衣,平白無故弄髒了身體,回家還要再洗一遍,而且張佑的花樣太多,又是跪拜,又是上香。
因此,清華池的生意越來越差了。
張佑手握帳單,愁的不行,利潤從先前的一天三四百兩,到現如今的只有七八十兩。
似這般下去,撐不了多久啊!
“張大哥,外面有人求見!”小九前來通稟,背後跟著個縮頭縮腦的家夥。
“張掌櫃,童班頭有一封信給你!”那人將信交到張佑手中,頭也不回的去了。
“童大哥?”張佑不解道,這童大哥有什麽事自己不來,幹啥送信給自己。
懷著滿腹疑竇打開信箋,張佑仔仔細細地看了半晌,笑了。
我就說嘛,胡常等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居然又出么蛾子。
張佑叫小九拿過蠟燭來,將信一把火燒了,心裡卻是來來回回不停思索。
這些胡常的花樣還真多啊!居然想借刀殺人。
童大哥的信裡說的明明白白,經過調查,胡常買通了許多醫館的大夫,要找張佑的麻煩。
你張佑不是說在你清華池洗澡能防天花嗎?
在這事上,誰最權威?自然是這些大夫、郎中了!
只要這些大夫、郎中來張佑門前鬧上一鬧,揭穿了張佑的把戲,清華池的買賣就再也乾不下去了。
這一條計策好毒辣啊!
張佑閉目思忖良久,然後才緩緩睜開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