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之子與蛇的女兒談論起自己的計劃滔滔不絕,渡鴉只在暗處聽著,他知道他們二人如今不過是太過投入而忽視了自己,否則一個心明眼亮,一個洞察無遺,怎麽能容自己偷窺?但若是弄出了什麽動靜,向來警覺如他們一準會察覺,到時候尷尬不說,甚至都不好解釋自己的行為。
可渡鴉的久去不歸並非無人在意,大地之子與蛇的女兒才剛剛走出那片林地便撞上了來尋人的聖杯,遠遠地聽見他們在商議的事,也不急著搜尋渡鴉的蹤跡,而是直截了當的走到他們跟前,討要起自己的補償來,“我不管你是大地之子還是什麽,你戰勝阿扎格有我的一份功勞,但你卻弄壞了他,奪去了我的一件樂事,你要怎麽賠我?”
大地之子的思緒突然被人打擾,心裡不悅,轉身看到了聖杯仍舊是剛剛出浴的模樣,到口的話收了回去,眼神不知道該往何處放,最終選擇求助的看向了蛇的女兒,她也正故意用力挽住自己的手肘,意味深長的笑著望向聖杯,“剛剛竟然忘了你,真是失禮,你有什麽需要的盡管說出來,凡是身外之物我們肯定不會吝嗇。”
聖杯見她聽懂了自己的意思,也心照不宣的笑,剛剛她已經好好飽餐一頓,倒也不急於一時,更何況已經有主了的點心,再好吃那也是別人的,於是大度的說,“算了,我原本想要你將自己賠給我,但我也不好奪人所愛,再說那沒風情的石頭我已經吃膩了,你們幫我解決了他,也省得他以後糾纏我,說來我還得謝謝你們呢。”
聖杯與蛇的女兒你來我往,相視一笑,已經了結此事,大地之子卻聽不明白,連聲說著,“一定要報。”思前想後,提議道,“如今這山石溪澗,草木花樹,幾乎都能算您的子孫,我若是能夠與它們談的下來,便尊你為山巒之母,叫它們產出金玉果蔬,皆冠以你的名字,你可還滿意?”
蛇的女兒見大地之子如此不通人情世故,抬手揉了揉眉心,看上去未來需要教他的東西還多著呢。聖杯本不是在意名聲頭銜的人,但看他絞盡腦汁的樣子很是可愛,也就不辜負他的一番心意,滿口應下,還對著拿她做掩護悄悄從樹上下來,在他們背後繞路想要裝作剛剛才道的渡鴉故意提高音量道,“這不比你給我的名字好?”
渡鴉被聖杯擺了一道,隻得迎著大地之子和蛇的女兒探究的眼神走上前來,苦笑著順著她的話題借坡下驢,“我給的名字比他差在哪裡?叫你這麽不留情面?”在不留情面四個字上,他加重了語氣,考慮到她未來仍舊用了赤杯的名號,渡鴉料定她只是見到自己想要悄悄潛行而去,故意給自己難堪呢!
聖杯卻沒有露出惡作劇得逞的得意笑容,這番她認真的讓渡鴉覺得自己是第一天認識她——好吧,也確實如此——但在他的認知中,聖杯應該是個娛樂至死,玩世不恭的形象。“渡鴉先生,我不僅僅是一件容器,我更是一個母親。”當然,這兩點並不衝突,聖杯縱然喜新厭舊但她更貪婪,“不過看你好不容易才想出那麽幾句話的份上,這個名字我也收下了。”
“既如此,便是收下我的禮物了。”渡鴉還未作答話,大地之子倒是搶先開口了,“過幾日烏魯克有春耕的儀式,聖杯大人也請過來,我好讓所有人都知道,您便是這群山的母親。”聖杯覺得麻煩,皺了皺眉頭剛想拒絕,大地之子又連珠炮一樣堵上了她的嘴,“順帶還請您引導下您的子女,那些湍急的水流,讓它們不至於因為迷路而總是橫衝直闖。
” “我就說你一準沒安好心。”接二連三的套路讓聖杯沒有拒絕的理由,她算是看出來了,大地之子這是想要鼓動自己來將河流引到土地裡。被人用這樣的話架到此處,聖杯心裡憋氣,想任性拒絕了事,但偏偏這樣做能夠讓她孕育更多兒女,實在是讓人舍不得拒絕,隻得應下,只是見大地之子與蛇的女兒皆是嬉皮笑臉的模樣,心裡堵得慌,就扭頭隻與渡鴉說話。
聖杯拉著渡鴉閑扯了幾句,算是把剛才的事情揭過,渡鴉見她還算是願意幫自己遮掩一二,心裡才算好過一些,但仍舊是坐立難安,假意神神叨叨的說了句,“此間事了,各自珍重。”就想要拉著聖杯離開這裡,雖然介於笑鶇之前留在烏魯克幫助居民守城,自己基本上也只能回去這裡,八成還是要和他們碰面,但換個情境總是好的。
渡鴉有心帶她去見笑鶇,聖杯卻無意多留,像一掬清水一樣自渡鴉的指縫裡溜走了,等他反應過來時已經走出了好幾步遠,轉身只見背影,但她的笑聲卻順著溪流傳來,“我可不跟你走,浪潮大人這麽多天不見我,恐怕差了安祖到處尋我呢。”水流滯澀了片刻,才帶來了後一句話,“他也找你有些時日了,讓我若是見到你,就勸你有時間回家看看。”
大地之子自然也聽到了這些話,不明就裡,開口剛要詢問,便被蛇的女兒拉住搖了搖頭,她從前聽說過渡鴉的事,那浪潮的領地是個不允許存在秘密的人,人們的一切私密都像是隨意被拍到岸上的珍珠一般任人賞玩,只是無論是誰都不得將它們佔為己有,只能等落潮時由浪潮全部收回他的宮殿之中,在珊瑚礁上隨意滾落。
浪潮的子民們喜歡趕海,他們從來沒有反抗浪潮準則的勇氣,甚至連這樣的心思都沒有,世世代代都這樣生活的他們幾乎已經成為了浪潮的一部分。蛇的女兒曾經造訪過那裡,看見那裡的人個個都像蚌張開殼那樣敞開心胸,隨浪潮的指尖在其中尋覓,最終剖出一顆顆還帶著絲絲縷縷緋紅色的珍珠,在海水中逐漸褪至純白。
但蛇的子女能夠鑽進任何地方,無論是有路還是無門,蛇的女兒也聽說過一些八卦,在浪潮的岸邊也曾經有過那麽一個執拗的海蚌,他總是將自己的秘密緊緊的鎖在體內,這本也罷了,他還時常在趕海時拾取別人的珠寶藏進自己舌頭下面,偶然被人發現,問起也不承認是自己偷的,隻說是自己找來的,再感歎一番多好的顏色,若是被海水浸泡可就淡了。
人們隻覺得他是個怪人,但沉溺在浪潮影響中的他們也只是一笑而過,並沒有想要追究的意思,他這麽過來多年,遠離人群與儀式,竟然成為了難得活得長久的一個。但此事到了浪潮耳朵裡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結了,他決意將這個挑戰他權威的家夥做成最美味的佳肴,作為慶祝他的小妹妹雙角斧破繭成蝶的宴席的主菜,又或者是想要以儆效尤?
總之,這個人被抓去扔到了浪潮的私人廚房,當然,說是私人也沒有什麽秘密菜譜和遮擋之物,所有人都能夠圍觀他的逐漸熟成,並在最後為自己或許能夠有機會分一杯羹而歡呼雀躍。有了這樣的經歷,蛇的女兒敢打賭這個人一定半點思鄉的念頭都不會有,只怕是避之不及,貿然談起說不定還會惹他不快,好在大地之子聽自己的話,乖乖的住了口。
但浪潮並沒有將一切可能計算進去, 這個家夥毫無疑問的破壞了他的酒宴,在他烹飪完成的那天,浪潮滿意的將他繼續燉在鍋裡,親自釀造酒水去了,而當他回到爐灶上時,他發現自己的傑作不翼而飛,又被七蟠與轉輪嘲笑,當時就大為光火,還是燧石攔住了他,逆孵之卵勸說離開宴還有些時日,做些簡單些的補上還來得及,才算是暫時放下。
之後蛇的女兒聽說浪潮賭氣閉門釀製了一味絕世佳釀,心情才好了一些,見那個被稱為聖杯的女人說起她被浪潮看得如此之嚴,想必正是她了。蛇的女兒不得不感歎浪潮的手藝精湛,自己是個女人也依舊會因她的眉目含春而迷醉,若是在宴會上擺出來,哪怕是司辰恐怕也難以自持吧?不,司辰比人類更易屈服於激情,看來好好醉一場是難免的了。
不過,浪潮雖然近日逢人便說得了好酒,又說找到了好甜點的材料,正在加緊準備了,但對於新的主菜卻是隻字未提,也未見他有什麽反常舉動,只是和平日那樣歡宴烹調,得過且過,而因為他上次難得的怒氣,大家也不敢提起此事。雙角斧與蛇的兒女關系親近,族裡長老前幾天就說她破繭在即,謊言之墓也緊鑼密鼓的準備起來,留給浪潮的時間恐怕不多了。
這道主菜是何許人也其實蛇的女兒並不知道,但見渡鴉明明身上有著浪潮的氣息卻在外面到處晃蕩,心裡早已起疑,又聽聖杯的意思,他已經很久不曾回到海邊,且浪潮到處在尋他,更是篤定了七八分。心裡對渡鴉道了聲節哀,蛇的女兒對浪潮的邀請已經下了自己的定義:那想必只能是陷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