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拜大地的神殿中,本應溫和的翠綠由於被過度鼓舞而顯得極具攻擊性,仿佛那位司辰轉輪的暴怒,而他怒氣指向的,正是平日裡深受寵愛的大地之子,顯然,這位司辰不客氣的打斷了自己孩子的哭訴,不僅拒絕為他治療傷口,還承認自己奪去了賜予他的恩寵,只因他為了那些直立猿猴而向自己的兄弟姐妹揮劍。
“你已經被人類帶的太遠了,但願這次的教訓讓你吃到了教訓。”看著已經被自己的偉力逼到角落的大地之子,轉輪最終還是未能下手處罰他,留下了幾句威脅的話便離去了,連帶著勃發的活力一起,“你最好回到林地去,回到你的兄弟姐妹與父母身邊去,我會讓它們重新接納你,在你徹底被它們視為敵人之前,我希望你能給出正確的回答。”
轉輪雖然給了大地之子思考的時間,但他的話是如此的不容拒絕,他徹底否認了自己的孩子選擇的生活,命令他回到自己所規定的生活方式中去。這樣的事確實讓人難以對外人開口,難怪大地之子三緘其口,渡鴉已經將那塊像是岩石的創痂握在手中,讀取了其中的回憶,直到它的主人將它拋棄在地為止。
“看來轉輪是沒戲了。”渡鴉小心翼翼的將自己的新收藏存放起來,走出神殿對著笑鶇和沙魯爾大概說了來龍去脈,雖然渡鴉仍舊堅持著自己拿了未來劇本的優越感,但理智確實讓他這次沒底了,看向笑鶇見她也擺擺手一副“不要問我”的模樣,隻得病急亂投醫的將視線轉到了沙魯爾身上,雖然不知道它是否能聽懂,但還是向它尋求了建議。
沒想到它居然真的如此具有靈性,沙魯爾拉著渡鴉的手,使它指向了一個方向,此時已經到了逆孵之卵的時辰,指向之處是恍如火燒雲般的晚霞,渡鴉愣了一下,出色的方向感讓他想起,那裡正是星辰神殿的方向,沒想到傍晚夜裡見了,真的如同自己想象的那樣美麗,低頭問道,“你是說讓我們去求助燧石嗎?”
沙魯爾的反應肯定了這一點,它跳進渡鴉的懷裡催著他快點,誰知渡鴉可沒有大地之子那樣的筋骨,一下子差點疼的把它甩了出去,還是笑鶇怕它接下來往自己懷裡撲,本著死道友不死貧道的精神替渡鴉接住了它,緊緊塞到了他懷裡,但心裡嘴上還是不以為然,“轉輪近在眼前都不肯幫忙,燧石若是肯幫,也不至於對著我們倆說的含含糊糊了。”
“那可未必,轉輪不願意幫忙,這樣的情況燧石也不好出手的,叫我們兩個來可能不僅僅是作為信使。”渡鴉大概明白燧石作為母親的苦心,但可惜他和笑鶇都不是如不智凡人那麽有天賦的學徒,並不能領會她的意思,此番雖然她不會親自出手,但問清楚對方的弱點,渡鴉和笑鶇來想辦法制造些麻煩,想來並不違規。
笑鶇本來也是坐不住的人,哪怕心裡決定是白跑一趟,但就算是當做散步她也不介意,於是事不宜遲,他們二人趁著逆孵之卵尚未回去漫宿就踏上了回頭路。這次帶著沙魯爾,渡鴉本以為會走的更慢,但沒成想它竟然像是輕車熟路一般為渡鴉指出了好幾條近路,若不是笑鶇見了非要記下,恐怕弧月的時辰還沒過就到了,這下卻正好趕上了燧石的時辰。
“看來得等到天明了。”渡鴉氣喘籲籲的說道,將沙魯爾不算大力的扔到了一旁的沙丘上。笑鶇自知理虧不敢說話,在渡鴉說出埋怨的話之前就跑進了星辰神殿,不一會兒就又傳出了她的歡呼。渡鴉不明就裡的站起身來,
只見她拉著不智凡人到了此處,他的雙目依舊被黑色的面紗遮蔽,但依舊準確的對著渡鴉的方向點了點頭。 “你們是為了大地之子的事情而來?”不智凡人明人不說暗話,連招呼都沒打就急切的問道,但立即就被笑鶇拉著他拿著提燈的手打斷了,“不,我們是為阿扎格而來。”渡鴉心領神會,接話道,“傳說阿扎格身負燧石的恩寵,我們作為收集秘密的旅者,實在是好奇他是否有弱點所在,不知道能否告知呢?”
笑鶇此時已經繞到了不智凡人的影子之中,對著渡鴉比了個稱讚的手勢,顯然是誇獎他與自己心有靈犀,但不智凡人卻並不配合,自顧自說道,“燧石老師吩咐說,若是你們來問大地之子的事,就告訴你們阿扎格的武備畢竟是火焰的造物,找強一些的浪潮侍奉者用水流和雨珠腐蝕它,使它軟化就是了。”
“你,唉。”渡鴉開口卻連吐槽都不知道該從何處開始,雖然他知道燈相會使人更傾向於真實,到了不智凡人這個程度自然是能夠看穿他人的謊言,自己也不會允許謊言使自己的光芒黯淡,但如此不通人情還真是沒有對不起他的稱號,“只是這樣就好?那麽我們該上哪裡去找這麽強大的侍奉者呢?”
“正是,燧石老師說我不需要對你們說的太詳細,大地之子自然會戳穿阿扎格的肝髒,之後使他再無生育那些石頭的能力。”不智凡人說的委婉,但仍舊讓渡鴉感同身受的臍下一痛,臉色扭曲了一下,把笑鶇逗笑了,不等不智凡人說接下來的話就提醒道,“難道你自己不就是浪潮的侍奉者?作為長生者應該不算弱了吧?”
“未必。”渡鴉想到那些胡亂奔流的山澗中蘊含的鮮豔緋紅,頓時感到頭大,沒想到不智凡人卻與自己同時說出了這句話,立刻做了一個“您先請”的手勢,而對方也當仁不讓,映證了渡鴉的猜想,“阿扎格之前從浪潮那裡找來了一個強大的女人,雖然不是具名者也不是長生者,但由於她的身世,實力卻媲美甚至勝過他們。”
在不智凡人的描述中,渡鴉大概知道了自己所出生的那個聚落的風俗,果真是毫無顧忌的互相吞噬與品嘗,時常能迎來新成員,但能夠順利長大成為他們一份子的著實不多,而自己就是其中一個幸運兒,但不知道為何,不智凡人知道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沉溺於這樣的生活方式,除非類似的原因絕不離開家園,渡鴉這樣的存在著實少見。
聽聞不智凡人提起浪潮有時還會提起自己,言語間還有些想念的意思,渡鴉不禁苦笑,雖然他尚未見過浪潮,但想來原主對他是沒什麽好感的,自己仔細翻閱了他的記憶,沒有為浪潮留下一分一毫,只是可惜他的身體卻深深的銘記了這位司辰,他只要想起浪潮的名字就會忍不住渾身發熱,口舌生津,若是沒有面具,渡鴉想他現在應該早已臉色緋紅了。
至於阿扎格請到的高人,不智凡人對她也知之甚少,畢竟他自己本身並不愛往浪潮那裡跑,那個經常被描述為美麗女子的家夥又是前不久才剛誕生的,因此他也只是在燧石處聽到一鱗半爪,隻知浪潮的聚落舉行了什麽儀式,這個女人曾經是祭品,人們不斷吞噬她,品嘗她,吞噬她的孩子,再令她一道吞噬,很難說這最終算一個祭品還是無數個祭品。
最終,在無數次吞噬後,這個女人自浪潮猩紅色的甜酒中誕生,或者說她本人就是獻祭用的甜酒, 同時也是盛酒的杯子,不智凡人對浪潮的儀式不太了解,也無法描述清楚,隻知她體內充滿了與歡愉同在的痛苦,繼續在各處遊走著延續著使她誕生的宴會,而阿扎格看似征服了她,實際上與只是她的獵物之一罷了。
這樣的描述讓渡鴉感到有些既視感,但又一時想不起來,直到不智凡人補充道,“燧石老師同我說她喜新厭舊,這麽多天應該也是厭了,只要渡鴉閣下前去做那個替補,想必能夠將她拉到你們一方。”,他才反應過來,恐怕自己即將面對的這個女人就是未來的赤杯,如今她為浪潮侍奉筵席,但未來浪潮將成為她盤中餐的那位司辰!
渡鴉心裡震驚來不及反應,笑鶇卻隻當他不願意,故意搶在他開口前笑嘻嘻的應下了,“此事可是渡鴉的長處,那個阿扎格是什麽東西?七蟠的一條蛇罷了,他的孩子們沒有一個是懂風情的,換我是一天都處不下去的。”
“她並不關心風情,她只在意歡愉和苦痛,在與她分享這兩樣美味的方面,渡鴉閣下可以說是專修此道的學徒,想必能夠勝任。”聽著不智凡人一板一眼的解釋,笑鶇做了一個誇張的攤手動作,渡鴉簡直能看出她在面具下翻了個白眼,但即使看到是如此滑稽的動作,他也笑不出來。
開什麽玩笑,那可是赤杯!只怕不等自己說服她,就被徹底吃乾抹淨了吧!但顯然笑鶇和不智凡人並不給自己商量的余地,而渡鴉也知道眼下確實沒有更好的人選,隻得苦笑著應下,違背原主意願的開始祈禱起浪潮的護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