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霧之惡魔的霧氣?”我問。
喬安點頭,“我現在可以將自己身體裡的靈性轉化為這種霧氣。”
“霧氣是霧之惡魔身體的一部分,而灰灰作為霧之惡魔的後繼,現在與你緊密融合,所以也可以視為你身體的一部分,發揮出與你的血肉同等的效力……是這樣嗎?”我問。
“應該是這樣的吧。”他自己也沒有研究清楚。
“這個血肉分身法術,如果我沒記錯,是惡魔領域的法術。”我審視著他的臉,尤其是他的眼神,“伱使用這種法術,有沒有感覺到自己受到了負面的影響?”
“沒……沒有。”他被我看得有些緊張。
我接著問:“那麽你有掌握與這個法術對應的惡魔知識嗎?”
“也沒有。雖然我知道用法,但是不知道這個法術的具體原理。”他搖頭,“在我的感覺裡,這個法術與其說是我在使用,不如說是我身體裡灰灰的部分在使用。”
“現在的灰灰就好像是你在操縱法術時的自動運算裝置,所以就算沒有真正地掌握這個法術的具體原理,也不影響你將其使用出來?”我理解了,“同時,由於你不是真正的使用者,你只是扣下了扳機,或者說是按下了按鈕,所以不會受到精神汙染?”
“嗯……差不多就是這個感覺。”他認同地說。從他的眼神裡,我確認沒有惡魔術士那種特有的邪惡氣息。
我叮囑,“但是在百分百地確認安全之前,我建議你還是盡量不要再使用這種法術了。”
“好的。”他聽話地點了點頭。
“以及,這個分身……”我重新看向了那個床沿上的小小身影,“我注意到他從剛才開始就沒有動過,難道你是無法操縱他嗎?”
喬安也看向了另一個自己,那個小隻的喬安依舊正襟危坐地坐在床沿上,眼睛都沒眨過一次,令人聯想到做工精巧的人偶。喬安先是搖頭,再閉上了雙眼。接著,小隻的喬安動了起來,先是像電動玩偶一樣手腳僵硬地將自己的雙足落到地面上,又用雙手吃力地支撐著床沿好讓自己能夠站直,然後向我這裡蹣跚地走了兩步。走到第二步的時候還差點跌倒,我原本想要伸手攙扶,但對面很快就自己站定了。
“也不是,完全,無法操縱。”小隻的喬安面無表情地,並且磕磕絆絆地說,“但,還做不到,熟練。”
“不能把這個分身解除掉嗎?”我問。
本體喬安睜開了雙眼,無奈地說:“暫時做不到。倒也不是說沒有解除的能力,要形容的話,就好像在用手柄打電動遊戲的時候暫時沒有摸清楚哪套組合鍵對應著‘解除分身’這個功能。要是胡亂操作,也不知道這個分身會乾出什麽事兒來……”
用手柄打電動遊戲這個比喻倒是頗為生動形象。換而言之,他剛才操縱分身的時候,腦海裡難不成是在用手柄的前後左右操縱分身的移動?
不過我這會兒更加關心另外一個問題,“那麽他需要吃飯嗎?我隻做了兩人份的早飯,要不要把我的那份分給他一半?”
“啊?不用的不用的,分身應該是不用吃飯的吧。”他連忙說。
“是嗎?要是分身的肚子餓了就說一聲吧。”我說,“另外,雖然安全局那邊之前是有事拖延了,但不出意外的話,最晚明天就能幫你解除魅魔化了。你下定決心了嗎?”
“唔……”他看上去還有些遲疑。尤其是嘗到了力量的甜頭,他好像對於解除魅魔化更加猶豫了。
要說到這件事情最理想的解決辦法,莫過於先讓灰灰從喬安的身體裡出來,以後有需要的時候就附身,不需要的時候就分離,就好像某些漫畫裡主角只在戰鬥的時候才會“變身”一樣。但理想之所以是理想,就是因為還有著致命的現實性問題使其無法落地。如果灰灰采取的不是這種獻身式的強力融合,就會對喬安造成精神汙染。這是無法忽視的問題。
或者在需要力量的時候,不采取附身和融合的辦法,而是讓喬安指揮灰灰使用自身的力量?但是這個辦法也存在著問題。根據喬安的說法,灰灰好像無法自己使用自己的力量。作為魅魔弱小一面的灰灰即使本身蘊含著強大的力量,也貌似只能以弱小的姿態活動,這已經是根深蒂固的基本屬性了。
喬安一定很想要力量。但是成為魅魔又會對自己身邊的人造成心智上的扭曲。即使能夠關閉魅惑之力,也只是從立竿見影的扭曲變成了潛移默化的扭曲而已。
我嘗試著將自己放到喬安的立場上思考,又想到了似乎是自分家女孩被宗家擄走之後才變得瘋狂的尉遲。
如果失去了重要的事物,我也一定會變得扭曲。但是,為了不失去重要的事物而先給自己身邊的事物帶來扭曲,這難道不是本末倒置的做法嗎?還是說只要不失去,就算是扭曲的也沒關系呢?
或許喬安也想到了相同的事情,但他似乎還有著我所不知道的更多的顧慮。
“我看的漫畫裡的主角在迷茫的時候,總是能夠在掙扎之後邁出前進的一步,也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他感慨,“但輪到自己的時候才知道前進有多麽困難,我真的能夠對自己的選擇不後悔嗎?”
他似乎想要索性讓我替他做主,讓我決定他是否應該繼續做魅魔,但是我不打算干涉他的決定。
喬安這邊的事情就先說到這裡,接下來再說說安全局那邊的事情。
集體昏睡事件在這四天時間裡非但沒有平息的趨勢,反而愈演愈烈,昏睡者的數量甚至呈現出了爆發式地上升。原本只有兩百多人的昏睡者在四天之後居然增加到了超過三千人,安全局忙得焦頭爛額,卻還是難以攻克這起疑似是前夜主導的恐怖事件。
數量那麽多的昏睡者,安全局自然無法全部收容,而且根據這個趨勢,只能通過一些手段借助外部醫院的力量。
我的父親也依舊長睡不醒,母親時不時會去探望。我也去探望過多次,但都選擇了母親不在的時候。
而體檢醫生之所以會拖延為喬安解除魅魔化的準備工作,也是因為要專心與同僚們一起對付集體昏睡事件。他最近忙得腳不沾地。我在安全局裡見到他的時候他像是兩天兩夜都沒睡過,之前不可一世的“不過是前夜一條小小的觸手……”雲雲算是再也說不出來了。
“我得撤回前言,這次來的不是條小小的觸手,而是條前夜的大魚啊。”他無可奈何地說。
“具體有多棘手?”我問。
“之前不是說過只要能夠得到與雜貨店的那個法陣對應的秘密知識,就有機會解決昏睡事件了嗎?現在看來只是這種程度還是不行的。”他說,“根據我們的分析,就算是那樣也最多只能對昏睡者們做的集體夢境做一些干涉而已,比如說把我們的人也送到那個底細不明的夢境裡面。然後只要再把夢境本身破壞掉,所有的昏睡者大概就都會醒過來了吧。”
“也就是說,是夢境困住了那些昏睡者?”我問。
“是的。”體檢醫生點頭。
“你們這不是已經有方案了嗎?”我說,“就差最後一塊拚圖了。”
“問題在於,那是最理想的情況。”他說,“實際上就算是拿到了與那個法陣對應的秘密知識,我們也只有不到兩成的把握才可以進入到方案的下一階段。”
“換句話說就是,超過八成會失敗?”我問。
“是啊……”他歎息,“但那也是目前唯一可以打破局面的線索了,必須爭取到手。”
我默默地思考起來。
又是“夢”。尉遲的夢幻不死身和昏睡者們的集體夢境,這兩件事情看似孤立,實則都有著“夢”這一關鍵詞。兩者之間會不會有所關聯呢?
體檢醫生接著說:“先不提這個,喬安那邊的事情也不能一拖再拖,幫他解除魅魔化的準備工作我已經做到完美了,你下午帶他過來吧。”
“能問問你具體打算怎麽分離他與惡魔的嗎?”我問。
“原理說起來就複雜了,簡單地說就是我要抽走他些許血液作為材料,在他全身畫上數百個符文,做一個分離的儀式,花費三小時慢慢地分離。”他說,“而前面提到的‘準備工作’主要是我必須先根據體檢得來的數據反覆校正儀式細節。如果儀式不夠針對性,雖然分離還是可以成功,但喬安作為惡魔宿主就會輕則重傷,重則死亡。”
他感慨,“符文畫起來也挺麻煩的。數百個符文裡要是不小心多了個無關的符文,或者少了個有關的符文,分離儀式的進程就會自動死機。到時候又要從頭再來了。”
暫且告別體檢醫生之後,我在走廊上用手機跟喬安轉告了之前那些話,讓他做好準備。
講到一半,我便看到喬甘草從走廊對面匆匆地走了過來,是直奔我來的,好像是有什麽事。但她在站定之後沒有打斷我的話,而是安安靜靜地站在旁邊等我把電話打完。
我結束通話之後,她問:“喬安打算怎麽做?變回去,還是繼續做魅魔?”
“還不好說。”我說。
“無論如何,這些天都多謝你照顧我的弟弟了。”她認認真真地低下頭道謝。
“你這麽一本正經我反倒有些不習慣了。”我也算是跟她開了個玩笑,又想起了她上次和我與獵手進入異空間追殺惡招的時候,也有說過與她平時形象不一樣的話,“說起來,你平時總是跟我說上床上床的,那些其實也都是在考驗我吧。”
她好像也想起了那時的話,笑著說:“倒也不止是在考驗你。”
“嗯?”我疑惑。
“你要是義正辭嚴地拒絕,也配得上青鳥那麽多年的苦苦找尋。”她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震聲道,“但你要是答應了,我也可以品嘗到強大冷酷還背負著黑暗過去急需母愛治愈又曾經不惜犧牲自己性命拯救我於水火之中的年下系殺人魔少年,豈不是贏了又贏!”
我還是離她遠點吧。
還有,我怎麽說也不算是“少年”吧。
“不過,其實我一開始是很討厭你的。”她突然說。
“是嗎?”我仔細回憶,卻完全沒有那方面的印象。
“你是從舊骨手裡救下我之後真正開始認識我的,那時候你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護在我的面前,我當然不可能還討厭你。”她說,“但在那之前我是對你很有意見的。你知道以前的青鳥是什麽樣子的嗎?不是跟你一起上學時的阮文竹,而是在你失蹤並成為魔人之後苦苦追逐你的青鳥。”
“我很少聽她提起。”我說。
上次在前往天河市的路上,我有想過要從喬甘草這裡打聽青鳥的過去,卻在半途由於再遇獵手而中斷了,這次倒是個再次打聽的好機會。
“她以前是怎麽樣的?”我問。
“當時的她很冰冷,又很矛盾,眼神裡充滿了對人對己的壓力。看到她以那個年紀加入安全局與那幫子窮凶極惡的罪犯戰鬥,我就怎麽也放心不下她。之後我使盡渾身解數才算是跟她說上了話,也從她那裡知道了你。”她說,“我忍不住心想,你怎麽能讓她為你付出那麽多。她還放棄了原本能夠享受的青春,又不得不與自己的家人漸行漸遠。如果在最後還是沒有把你帶回來,我無法想象那是多麽痛苦的事情。”
她歎息,“她當時還小,卻懵懵懂懂地做了改變自己一生的決定,之後說不定一生都要被囚禁在那個決定裡,我感覺那是很悲傷的事情。”
聞言,我情不自禁地沉默,同時想到了之前總是想借著別人的手變相自殺的自己。青鳥是以什麽樣的心情看待那樣的我的呢?喬甘草的話語,像是在我心裡那座天平向著青鳥的托盤上又放下了個沉重的砝碼。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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