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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壬之刃》八十三 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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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人徒手擊穿胸膛具體是什麽感受,僅僅用文字描述,無論如何都是蒼白的。非要說的話,就是宛如海嘯吞沒自身般無與倫比的鈍痛,以及宛如世界末日般視野昏暗的胸悶。但就算是形容到了這個地步,對於沒有體驗過的人來說大概也都是矯飾而已。

 當然,我總不可能強求其他人也去體驗體驗。畢竟不是所有人都和我一樣,就算胸膛被擊穿都可以馬上恢復如初,更加不可能故意讓人這麽攻擊自己。

 是的,我是故意的。

 在命中我的一瞬間,惡招展現出了反射性的欣喜若狂的神色,又幾乎是同時意識到了不對勁,想要抽身而退。他一定是知道我有著超速再生能力的,也知道要殺死我就必須攻擊我的頭顱。但是在實際戰鬥的過程中,他不可能招招都衝著我的頭顱去。那樣只會讓攻擊路線變得極其單調,即使連續攻擊的速度翻倍也別想突破我的防禦。

 那麽攻擊我的其他“要害”就是正解了嗎?自然未必。眼下的局面就是他的錯誤示范。當他的手臂沒入我的胸膛的一刻,我右手的斧頭也斬向了他的頭顱。

 他頓時露出了驚恐而又慌張的表情,卻是來不及格擋了。就算他想要後撤也沒用,我的左手已經牢牢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但在這時,他及時地做了一個亡羊補牢的決策——他將自己沒入我胸膛的手臂分解為了霧氣,同時爆發出最快的速度後跳撤退。我的左手頓時一空,而右手的斧頭則非常驚險地從他的腦門前“擦肩而過”,他的臉色也從驚恐和慌張向著劫後余生的僥幸轉變。

 然而,當他落到十幾米外的地面上的時候,他的頭顱卻憑空炸裂了。

 他當然還沒有死去,那無頭的身體甚至還穩穩地站立在地面上。但是為什麽他會突然受傷?在場的人裡大概只有我能夠第一時間反應過來。獵手估計也還沒有想到,但他看準了這個攻擊的機會,從側面方向高速地襲擊向了惡招。而後者則仍然沉浸在震驚的情緒裡,聲音從他無頭的身體裡發了出來,“怎麽可能……”

 剛才發生的離奇現象,與他在初次戰鬥裡對我用未來視卻被塞壬之刃反攻的時候很像。當時的他預知了自己被塞壬之刃砍傷的體驗,而那份體驗則穿越時空直接降臨到了他的身上。但是他應該已經充分地吸取了教訓,剛才一定沒有用過未來視。只是,他很可能仍然誤會了某個很重要的地方。

 他剛才一定是回憶起了自己昨晚被塞壬之刃兩次碎顱的經歷,

而那就是他突然受傷的原因所在。

 既然用前瞻的方式觀看自己未來的經歷會落得那般下場,那麽以回顧的方式觀看自己過去的經歷為什麽就不會呢?預知未來會被塞壬之刃清算,回顧過去當然也會。換而言之,當他回憶自己過去被塞壬之刃攻擊的體驗時,那份體驗同樣會穿越時空,降臨到現在的他的身上。

 青鳥在治愈夢境裡為了勸說我遠離魔人,對於塞壬之刃的性能多有誇大,例如她提及過的“僅僅是想象被塞壬之刃攻擊就會真的受傷”就是其中一例,那句話對應的其實是惡招現在的情況。

 真實的情況是,僅僅是想象是不至於受傷的,必須要有“被塞壬之刃擊傷過”的前提條件才行。而且也不是只要回憶就會受傷,除非是在腦海裡仔細地構築了逼真的回憶情景並且沉浸其中,否則這種現象是不會觸發的。但是惡招大概是被塞壬之刃刻下了濃重的心理陰影吧,而剛才千鈞一發的情景則全面地喚醒了他的傷痛回憶。他真的以為自己要被砍中了,完全沉浸在了那個想象裡。於是,他回憶中的塞壬之刃響應了他的要求。

 這種現象其實在我的戰鬥裡很少發生。術士都有著敏銳的覺察力,會在沉浸在回憶裡之前就意識到“這麽做是不行的”。而且,術士大抵上都擅長整理念頭,哪怕無法將雜念全部根除,也可以做到不沉浸在裡面。但是如果產生了心理陰影,並且遭遇了應激的情景,事情就另當別論了。

 魅魔也被我碎顱過,卻沒有發生過這種情況,是因為我當時砍傷的僅僅是她的“手指”,而眼前的惡招則是本體。盡管對於惡魔來說頭顱和手腳也沒什麽差別,但他的意識終究仍是人類,會覺得被別人接連地碎顱很恐怖也是人之常情。

 獵手的鐵拳即將打中惡招的軀乾。惡招正要采取動作,獵手卻陡然發動了空間轉移,來到了惡招身體的另一側,而拳頭則毫無停歇地打去。這個打法本身簡潔而又精妙,但遺憾的是,兩人之間的差距還是太大了。

 獵手看上去還沒有覺察出來,我卻是看得一清二楚,惡招已經提前預判出了獵手空間轉移後的落點,剛才的動作原本就是要朝著這個落點去的。這樣下去獵手只會被殺死。但我也不只是看著而已,在兩人交鋒的同時,我也在以全速衝去。見此,惡招隻好放過獵手,與我保持距離。獵手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勁,開始在邊緣遊走尋找機會。

 “獵手,你這個廢物。”惡招脖子的斷面上像是升起火焰一樣冒出了霧氣,接著霧氣化為了完好無損的頭顱。

 那頭顱先是無比忌憚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了獵手,一開口就是諷刺的話語,“看看現在的你像什麽樣子,你還有什麽臉面以執法術士的身份站在我的面前?居然還和魔人李多這等邪惡之輩一起對付我,難道伱忘記了自己以前是怎麽怒斥我的,又是怎麽發誓與我這種滿腦子只有自己的欲望的人不共戴天的了?”

 “哦,我想起來了……你也壓根兒不是個好貨啊。不知道從哪裡殺出來個混血的雜種魅魔就把你迷得神魂顛倒,為了那種野女人你就心甘情願地四處殺人,還為了她的惡魔儀式鞠躬盡瘁,不知道把多少人當成畜生一樣宰殺……怎麽,同樣是惡魔術士,你無法原諒我,卻覺得可以接受她?是不是反而覺得那樣的美女有著別樣的危險魅力,讓你的內心蠢蠢欲動,希望她對你寬衣解帶,和你盡情地翻雲覆雨啊?”惡招極盡嘲諷之能事,“你的老婆又到哪裡去了?那個女人,我聽說她和你一起搬到白日鎮了,現在白日鎮已經沒了,她是不是也在那時候死掉了?還是說在那之前你就已經親手把她殺了?你和她結婚那麽多年,總該有孩子了吧?有幾個?兒子還是女兒?是不是也都已經死了?”

 聞言,獵手殺氣騰騰的表情再也無法維持,變得無比地沉默,連半句還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試圖趁著惡招長篇大論的時候拉近到合適的射程,想要像上次對付咬血一樣,用自己最強的連續投射攻擊招式將其一口氣拿下。

 但是惡招非常警覺,見我快要接近,他立刻閉上了嘴巴,這次的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全力拉開距離。轉眼間,我們就離開了建築工地。獵手拚命地追趕,卻怎麽都跟不上來,馬上就被拋下了。

 這樣下去就會演變成追逐戰。我是對於自己的體力有信心,但惡招作為霧之惡魔也肯定差不到哪裡去。更重要的是,這樣下去馬上就會進入鬧市。要是兩個主力級在那種人來人往的地方發生戰鬥,不下於兩支帶著重火力且彈藥充足的武裝部隊不擇手段全力衝突。到時候會死掉多少路人真是無法想象。

 我的連續投射攻擊雖然可以打中很遠的敵人,但在以主力級術士為對手的情況下,最好在中距離使用。理由有很多,比如說斧頭這種武器其實很不適合拿來作為“炮彈”使用。以遠程攻擊為前提的武器都要講究空氣動力學,也就是所謂的流線型,箭矢和子彈都是如此。形狀稍有偏差,威力就會被空氣大幅度地削弱,準星也會大幅度地降低。

 雖然注入到武器裡的大量靈性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克服那種自然規律,但反過來說,既然還要去努力克服,也就是說已經有很多力量浪費在了攻擊之外的地方上。

 而現在這個射程之下,要出手也不是不可以,卻沒有足夠充分的把握。

 猶豫不決是大忌,這樣下去只會變得沒完沒了。我當機立斷,連續地投射出了塞壬之刃。

 重斧在空氣中留下了大量的殘影,一時間像是變成了無數把,宛如狂風驟雨般淹沒了惡招所在的地方。

 他一邊格擋和躲閃,一邊試圖繼續拉開距離,而我也在攻擊的同時拉近距離。地面、綠化帶、公共設施……這些東西也都被殃及池魚,像是脆弱的沙子城堡一樣在疾風怒濤之下被摧毀。瓦礫和泥土高高地衝天而起,所經之處都宛如怪獸經過般滿目狼藉。

 由於在攻擊的同時還要移動,我的出手效率其實不如對付咬血的時候。然而惡招也沒有咬血那樣的能耐,很快就在我的攻勢之下變得難以為繼了。

 實際上除了消極地拉開距離,他還有另外一個選擇,那就是像一開始一樣積極地接近我。我的投射攻擊的優勢就在於,能夠在對手無法觸及我的距離盡情地攻擊對手,被拖入近身戰的話就沒有意義了。但是經過剛才離奇的負傷,他似乎非常忌憚與我近身戰鬥,說什麽都不願意接近到我的身邊。

 正當我眼見自己即將得手之際,他又有了新的變化——他的身體全部化為了白色的霧氣,鑽入了旁邊綠化帶的泥土之下。

 他在與咬血合作對戰我的時候也以相同的方式逃逸過。如果我所料不錯,初戰時他很可能也是以這種方式甩掉我的。我的連射攻擊立即就將那片綠化帶掘地三尺地轟炸挖開,然而他潛入到了更深的地下,並且他的氣息還在向著更遠的地方高速移動。簡直就像是幻想裡的土遁術一樣。

 用這招的話他就不必擔心我從後方發起的攻擊,可以隨心所欲地逃跑了。他本來也就沒有什麽非得和我打的理由,見勢不妙立刻逃跑才是正解。作為生存了二十多年的惡魔術士,這種決策可以說是理所當然。

 不過,以霧氣的姿態長久地存在下去是真正意義上的霧之惡魔才做得到的事情,而他歸根結底還是人類的意識,需要模仿和匹配像人類一樣的身體,無法一直維持霧氣的姿態。

 我鎖定著他的氣息一路尾隨,沒過多久就進入了鬧市區。

 可以想見,當我以比起高速公路上的汽車還要快的速度在鬧市區裡移動,到底會吸引來多少驚詫和恐懼的目光。為了防止自己不小心撞死路人,我在那些震驚的目光之下高高地跳躍到了建築物的天台上繼續移動。雖然還在追逐,但我已經打算“放棄”了。

 或者說,放棄只是表象。就好像咬血和惡招在上次對我做過的一樣,我也打算故意裝作放棄追逐的模樣,再活用獵手的追蹤術,趁著惡招掉以輕心的時候突襲。關鍵是避免在鬧市區開戰。要是之後突襲失敗了也不要緊,只要追蹤術的效果還在,我就可以無限次地追擊。這就是我的以彼之道、還治彼身。

 忽然,我感應到他氣息的位置上升了。似乎是終於維持不住霧氣的姿態,回到地面上了。位置是在一家咖啡館的後門空地。

 我第一時間就移動到那家咖啡館的天台上,接著一躍而下。但是,當我落到地上的時候, 卻沒有看到惡招的身影。

 不僅如此,他就連氣息都變得不知去向。

 並不是他的氣息以很快的速度逃離了我的感知范圍,而是從我的感知范圍裡憑空蒸發掉了。

 看來我還是把人追丟了,但是這也在我的預想之中。就算我找不到,獵手也一定可以再次追蹤回來。惡招的努力注定是徒勞的。

 我用電話聯絡了獵手,實際上也用不著特地聯絡,他已經在往這邊全速趕來。當我再次看到他的時候,他的臉色很難看,似乎還沉浸在之前惡招那辛辣狠毒的話語裡。

 “如何,能找到惡招在哪裡嗎?”我問。

 他從懷裡拿出了個小小的盒子,裡面裝著惡招的心臟。接著,他閉上雙眼,站在惡招消失的地方默默地感應起來,很快便得出了結果。

 “……他消失了。”他錯愕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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