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進入了十一月。
列缺這回沒有再打發我去巡邏。我在住處裡繼續補習安全局的教材,以及整理從中間人那邊得到的瑣碎情報。中間人多年混跡於柳城黑市,除去收屍人的汙點材料,他還掌握了諸多同行的黑料。如果都抖露出去,柳城的黑色地帶就要發生劇烈動蕩。但是那些罪犯被安全局抓了也是活該,所以我以匿名方式向安全局遞交了那些黑色材料。
其實就算做了這種事情,柳城的黑色地帶也不會消失。無非是重新洗牌,舊面孔換成新面孔而已。就好像曾經有人說過的一樣,罪犯可以被殺死,但犯罪永遠不會被殺死。
但就算明年夏天仍然會有蟑螂,也不妨礙今年夏天把看得到的蟑螂都消滅。
至於為什麽是匿名形式,還是因為我無法說清楚自己手頭上那些黑色材料的來歷。我沒有打算讓其他人——尤其是不想讓列缺知道我擁有從自己所殺之人的靈體碎片裡提取記憶的能力。
不過我還是把這件事告訴給了青鳥。因為我想要盡可能地做到對青鳥毫無隱瞞。
說起青鳥,這兩天她對我有點生氣。
原因還是出在我的身上。上次我在喬安家附近發現中間人的時候,最好的策略應該是先聯絡青鳥,而非自己單獨行動。以青鳥的速度,只要我聯絡過去,她就會在一分鍾以內趕過來,完全不會出現時間上來不及的情況。但我還是選擇了自己單乾,倒不是說我對青鳥的能力有所不信任,或者想要獨佔機會。純粹是在我的意識裡缺少團隊合作的習慣。
說到底,對付中間人本來就是青鳥的任務,我才是中途插手的那個人,理虧的是我。而且要是當時與青鳥合作,說不定也不至於被中間人和魅魔他們困入異空間了。
不過那樣做的話就遇不見同樣身陷異空間的喬安他們,也更加無法將其救援出來了。喬甘草念著這方面的人情,幫我說了幾句話,結果反而有點火上澆油。最後她在青鳥充滿怨念的視線下面露尷尬笑容告辭,把爛攤子留給了我。
“晚上你要到我家。”青鳥悶悶地說,“不然我就不原諒你。”
於是這天晚上我便去青鳥家“過夜”了。
得益於“它”那些莫名其妙而又亂七八糟的肉體改造,我身體從裡到外都變得和一般人不太一樣,某些“體力活”無論怎麽做都不會疲倦。不過,盡管在生理上是如此得天獨厚,我在心理上卻仍然無法感受到絲毫亢奮。但一碼歸一碼,只要青鳥能開心,我也會開心。所以每次青鳥邀請我,我都不會拒絕。
只是我雖然沒什麽好介意的,但青鳥那邊似乎有些過意不去。每次邀請我的都是她,“過夜”之後過意不去的也是她。這天深夜她也是精疲力盡渾身是汗地倒在了我的懷裡,沒過多久就又開始念了起來,“對不起啊,每次都只有我那麽舒服……”
為了轉移她的注意力,我便跟她聊起了自己提取到的那些記憶的話題。當然在這個過程裡也聊到了塞壬。
只是她聽著聽著臉色就詭異了起來。
“等等……”她忍不住說,“你的意思是……塞壬之刃是有自我意識的?”
“嗯?是啊。”我說,“不過重點不是那個,是她提取到的那些記憶。在中間人的記憶裡我看到了……”
“等等等等……中間人的記憶怎樣都好吧。”她說,“也就是說,伱現在雖然和我睡在一張床上,和我這樣黏黏糊糊地抱在一起。但等會兒你睡著之後,你就會在夢裡和另一個女孩見面?這個女孩可以變化成任何你想要看到的模樣,對你的任何需求都悉聽尊便,而且她還不是個人?”
“是這樣沒錯。”
“然後你現在還一臉若無其事的表情對我說出來了?”
“我覺得自己不應該有秘密隱瞞你。”
“你……”她目瞪口呆地看著我,“……你都這麽說了我還能說什麽……不是,你倒是隱瞞我啊,把剛才的說法稍微包裝包裝……也不是,我沒有要你騙我,我是想說……我到底是想說什麽啊……”
“剛才的說法其實有個要訂正的地方。雖然客觀地說塞壬不是人,但我認為她是人。”我說,“所以我不會在夢裡出軌,這點你完全可以放心。”
“……那還真是讓人超級放心啊。”她沉默了下,接著哭笑不得地說,“怎麽辦,從常識的角度出發這怎麽聽都不是能讓人放心的情況,但從你嘴巴裡說出來為什麽那麽有說服力……”
這或許也是某種扭曲的信用吧。
“不過……果然還是很奇怪啊。”她陷入了思考,“真靈之力居然會覺醒自我意識嗎?這說不過去啊。”
“為什麽?”我問。
“真靈之力應該是非常純粹的東西,是從你的意識裡流出的原始靈性。假設在這股力量裡真要有什麽自我意識,那也是你自己的意識,而不應該是其他的意識。”她說。
“會不會她確實就是我的意識,只是從我這裡分裂出去的?”我問。
“那也不可能。術士所說的真靈可是人的‘意識本身’,而所謂的‘意識本身’,是在刨除你意識中的記憶、欲望、本能等一系列事物之後僅存下來的最純粹最簡單的東西。就好像基本粒子就是指無法再分割的物質基本單位一樣,‘意識本身’也是無法再分裂的簡單之物。”她說,“不過這一切都要建立在你的塞壬之刃確實是真靈之力的前提上。真靈之力居然會以斧頭的形式呈現……首先這就很不可思議了。”
“她說那是因為我的命運裡本不該出現真靈之力,所以真靈之力才會以外物的形式出現。”
“這個說法也很可疑……所謂的命運,不過是後見之明罷了,根本不是在自然界裡存在的東西。雖然確實有些看似能擺弄命運的法術力量,但那也無非是讓情況變得像是那麽回事罷了。”她思考著,“哪怕真的如同某些狂信徒所言,命運是真實存在的,那也該是個巨大的合集。無論是你遇到海妖之後成為魔人的未來,還是你與隱秘世界無緣的未來,都涵蓋在裡面。而既然你現在已經成為了術士,那就說明這本來就在你的命運裡,只是你正好走到了這條非常偏僻的軌道上而已。哪可能如此容易就偏離到命運之外?除非……”
“除非?”我問。
她斬釘截鐵地說:“除非海妖是從其他世界漂流過來的,否則斷無可能。”
——
與青鳥的交流,使塞壬在我心中再度蒙上了神秘的面紗。但我還是遵循自己的直覺,選擇繼續相信塞壬。
之後我把自己從中間人記憶裡得到的一些東西也告訴給了青鳥。
值得一提的是,中間人曾經學習到的那些秘密知識也都到了我的手上。例如他所掌握的一些惡魔領域的法術,用以使自己變強的血肉惡法等。遺憾的是那些都屬於惡魔知識,非但是使用起來傷天害理,光是深入地學習就會對精神造成汙染。
在隱秘世界裡,邪惡的不止是人而已,就連武器和知識都可能真的具有邪惡的屬性,這方面不得不戒備。我看了幾眼之後便不再敢關注了。
我還嘗試從中間人那裡得到進出那片異空間的方法,卻以失敗告終。那似乎是屬於我無法記憶的知識。一聽到夢境裡的他轉述那些知識,我便感覺自己忽然無法理解他的語義。在心理學上有個叫“完形崩潰”的現象,指人在長時間凝視某個字之後,字就會變得非常陌生。而這種完形崩潰的心理現象仿佛發生在了我的聽力上。按理說他轉述的每個字都是我最熟悉的語言,連接起來卻聽不懂其中的具體含義。
是因為進出那片異空間的方法屬於秘密知識,所以才會出現這種現象嗎?但之前他說的那些惡魔知識我明明都能夠聽懂。
另外,在我和喬甘草從異空間裡救出喬安他們之後,安全局方面有嘗試固定過那處異空間的出入口。起初是成功的,後來好像被誰從內部強行破壞,那處出入口最終還是崩潰了。
我在安全局裡向列缺匯報的時候,他對我透露了一些情報。
“那處異空間的名字叫‘亂數廢墟’。”他說,“顧名思義,那裡都是一些廢棄的室內空間,並且生成方式隨機。可能之前還在學校的廢墟裡,之後又到了商場的廢墟。內部很難見到對人類友善或中立的靈體,惡魔的數量卻格外的多。”
“安全局原來是知道那處異空間的嗎?”我問。
“是近期才掌握到情報的。那些從網絡上得到惡魔知識的人似乎知道如何進出亂數廢墟,其中一些力量較為強大的家夥會將其作為藏身的據點。”他說,“而且,進出的方法似乎也會定期刷新。你在報告裡提到了中間人和魅魔是用鏡子作為入口的吧,這個方法現在恐怕也已經刷新掉了。”
“我們無法從網絡上散播的惡魔知識裡得到進出亂數廢墟的方法嗎?”
“非常困難。那些惡魔知識很可能被活化了。”
“活化?”
“簡單地說就是,有人通過法術的力量,為那些惡魔知識賦予了強大的生命力。因此那些惡魔知識具有自己的判斷力,會甄別誰有資格理解自己、誰又沒有資格。很多高級的術士傳承也往往會附帶這種活化知識的法術,以確保自己的傳承不會泄露到不符合條件的人手裡。對那些惡魔知識施加這種法術的術士應該相當了得吧,如此規格的活化在很多高級的術士傳承裡都見不到。”他說,“如果擁有非常強大的覺察力,倒也不是不能無視這種法術,強行將知識本身拘留在自己的腦海裡。但那樣只能讓自己理解那些知識,無法讓自己之外的人也理解。而就算是在安全局裡,擁有這種覺察力的人也是少數中的少數。連我都沒有。”
能夠得到列缺如此評價,看來散播惡魔知識的果真不是一股尋常的勢力。
“接下來再說說你的事情。”他說,“我應該有要求過你不要打聽或者插手青鳥的任務,但是你違背了,這是為什麽?”
“我已經全部在報告裡說明了。”
我能夠覺察到列缺對於我的疑慮,他是在懷疑我會在追逐“它”的手的過程中再度墮落為殺人無算的魔人。
但是,“它”已經死了,遺體都被焚化,僅僅剩下一隻手。難道我會為了那隻手而殺人取肉,喂給那隻手吃嗎?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哪怕是魔人時期的我都不可能有如此錯亂的行為。
如果我真的會有如他所想的那樣再度墮落的可能性,我也不可能再去追逐那隻手。
而在報告裡我則是這麽解釋的:自己之所以會打聽到青鳥的任務,是因為碰巧和她被關入了異空間;而後來之所以會對付中間人,則是因為在校園怪談事件的後續發現喬安被中間人所盯上。一切都是事急從權。只是這種說法大概難以令列缺全盤接受,就好像學生無論怎麽為自己忘帶作業而羅織天衣無縫的理由,到頭來老師還是會當成沒寫。況且我的報告也沒有那麽天衣無縫,列缺要找出破綻也是輕而易舉。
“你討伐了中間人,救下了兩個遇難者,這是功;但是違抗了命令,這是過。功勞方面,我允許你從這本目錄上挑選一份秘密知識收為己用,你現在挑選也好,回去之後慢慢挑選也可以。至於過錯……”他拿出一本冊子遞給了我,接著說,“我也不為難你,魅魔的魅惑不是對你毫無作用嗎?那麽她就交給你來解決。在這件事結束之前,你不會再有其他任務了。”
這下我也只能暫時將所有精力集中在追蹤魅魔的身上了。
“還有其他事嗎?”他問。
“有。”我說。
雖然我之前有說過不會對青鳥隱瞞任何事,但這件事我還不知道是否要告訴青鳥。
嚴格地說, 這不是我不知道是否要告訴青鳥的事情,而是青鳥可能也不知道是否要告訴我的事情。
只是,我可能已經提前深入到了她所懷有的這個秘密。
而列缺一定是知道真相的。
“青鳥曾經在夢境裡對我提過,在安全局對我實施夢境治療的時候,有個內鬼對我的夢境植入了惡性因子,最終使得治療的夢境變為了殘酷的噩夢。”我說。
“是有這麽一回事。”他點頭。
我接著說:“那個所謂的內鬼……就是青鳥自己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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