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宜諾斯艾利斯。
清晨陽光從落地窗灑進來之際,希梅娜左手扶著桌邊,上身筆挺,輕盈地用湯匙將湯汁送入口中;喝湯的同時,她漫不經心視線,時而在眼前浮現在空氣中的圖像上停留。
圖像中,南斯推開了教堂的門。
恰好在此時,艾琳也推開了門,揉著眼睛從樓梯上走下來。
女王那漂亮得如珍貴寶石般的異瞳,看了眼艾琳,又重新回轉到圖像上。
「希梅娜姐姐,我的姐姐,你在看什麽?」
輕微的呼喚聲中,腳步輕盈地靠近。
「嘖!」
希梅娜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
這小女孩一樣的路西法,真的好煩人啊……
她看都不看艾琳,只是目不轉睛地望著圖線,慢吞吞地將飯粒送入口中,看起來活像給小鳥投食。
「你這樣搞得我好像是不受歡迎的客人那樣。」艾琳從餐桌的花瓶裡拿了一枝玫瑰,繞到希梅娜身後,輕輕將花枝別進她粉白的長發中。然後她稍稍側頭,笑眯眯地打量著吃東西的希梅娜。
浪漫的發色、精致的臉蛋、細嫩的脖頸,明月般光潔動人的嫉妒女王。
看著看著,艾琳把臉湊過去。
希梅娜不動聲色地把玫瑰從頭裡拿下,擋在兩人中間,然後轉過頭來。
兩位女王的臉與臉之間,隻隔著朵玫瑰花。
花瓣掃過鼻翼,有些癢,艾琳被迫把嘴唇停下來
視線交融,她說道:「姐姐,我們一起私奔去玫瑰星雲吧。」
(2237星雲,距離地球5200光年。遠看像一朵嬌豔的紅玫瑰綻放在浩瀚的宇宙當中,以星辰為泥,星河滋養,永遠盛放。)
希梅娜看她一眼,又垂眼看看玫瑰,淡漠地開口:「你口臭。」
「?」
艾琳眼角抽搐了下。
盡管惡魔不可能會口臭,可她還是下意識把手擋在嘴巴前,呵口氣出來聞聞。
非但不臭,還香香的呢!
隨後,希梅娜的視線,又落在了圖像上。
「你就只顧著你的南斯唄!」艾琳發脾氣似的嘀咕一句,落到圖像上的眼神一亮,「喲,四翼墮天使,你的小男人這下死定了。」
希梅娜直接無視她,視線看著圖像,小手用刀叉將餐盤裡肉隨意切成小塊。
接著放下餐刀,右手精巧地如同扇動纖小的翅膀,用叉子一小塊一小塊地吃。
艾琳貼著她坐下,一起吃早餐。
和優雅高貴的嫉妒女王比起來,傲慢女王吃東西的樣子,就像個高級乞丐。
事實上那些貴族禮儀所提倡的吃法,在艾琳看來,既繁瑣又無趣,她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唯有在希梅娜的身上,能讓她感受到一股非同凡響的,風情萬種的儀態美,甚至可以說是超越時代的美。
圖像中,天使舉起了聖劍。
「你的小男人要死了。」艾琳盯著希梅娜說道。
希梅娜不為所動,輕巧地把肉放進口中,優雅地咀嚼著。
圖像中,天使的聖劍停下來,艾琳看了眼,輕笑道:「真不要臉,誰認識你啊。」
希梅娜吃完東西,背靠灑滿晨光的牆壁,默默望著圖像出神。
那纖長的睫毛,隨著圖像的變化而微微顫動著,猶如含羞草的葉片般。
艾琳盯著她的臉看了好一會,忽然出聲問道:「姐姐,這是第幾次了?」
「聽不懂你說什麽。」希梅娜漠然地答道。
「你騙別人還行,騙我就別指望了。」艾琳得意地轉著手中的叉子,時
而瞧瞧圖像裡的南斯,時而瞧瞧希梅娜古井無波的臉色,「我上一次見你,你的實力就已經接近小鯨魚了,現在呢?」
希梅娜依然不說話。
「姐姐原本是比肩熾天使的存在,現在卻只有主天使的實力。也就一年時間吧,活生生掉了一個大境界。」艾琳眼神緊盯著她,開玩笑似的打趣道,「要是被小鯨魚知道他的接班人為了一個男人付出那麽大,怕不是會把他氣得鹹魚翻生。」
興許是被「鹹魚翻生」這個詞逗到了,希梅娜別過臉去,肩膀微微顫動了下。
「他到底有什麽好的?」艾琳忍不住問道。
希梅娜輕輕聳了下肩,表示不會回答這個問題。
「好吧,不問這個了。」艾琳無奈地攤攤手。
等希梅娜回過視線繼續看圖像的時候,她也看向圖像裡的南斯:「你把小鯨魚的心臟給他,難道是想讓他成為下一個嫉妒君主?」
希梅娜淡淡道:「從來沒那麽想過。」
「哦……」
片刻後,艾琳又問:「那你為什麽把小鯨魚的心臟給他?」
希梅娜眼神嚴厲地瞪她一眼,有些不耐煩:「你要再這樣問東問西,今天就收拾東西,從本王這滾出去。」
「……偏心!」艾琳不服氣地嘟嘟嘴。
圖像中,南斯跟著少女的腳步,進入了地底。
私底下的艾琳,是個性格乖張的話癆,又忍不住問道:「他那麽碰巧來到這個遺跡,是姐姐安排的嗎?」
沒有回答。
艾琳也就不再追問。
陽光穿透空氣,如絲綢般灑進來。
光粒子翩翩飛舞了好久,才傳出來了一聲歎息。
「本王雖然在他面前說有什麽什麽計劃,但本王除了把聖槍送給他之外,就再也沒乾預他的行事與他的選擇,因為他始終會按著本王的預想走下去……」希梅娜神情恍惚地望著圖像,聲音有些傷感,「為了糧食的事,他會去南灣鎮;為了治療瘟疫,他會進山;進山之後,他會選擇最危險的向北路線;往北走,就會來到這個遺跡;一切的巧合,都是他自己的選擇,無論重來多少次,他都會這樣選,說是命中注定也不為過……」
「這麽說來,他還真是個濫好人啊……」
「或許吧。」
「要是他在這過程中稍稍自私點,是不是就可以改寫結局了?」
「或許吧。」
「姐姐你該不會是這樣被打動了,所以才不惜一次又一次消耗自己的能量來幫他?」
聞言,希梅娜怔了一下,旋即沉默了下來。
再說下去,就涉及到計劃的核心部分了。
艾琳看了她一會,若有所思地歎道:「姐姐,您真可憐呐……」
希梅娜眼神一冷。
白嫩的小手直接拍出來的時候,一道空間裂縫隨之出現。
艾琳眼前一黑,反應過來的時候,人已經回到了西九龍分局的辦公室裡。
空間運用是二階惡魔才能掌握的規則,她現在明面上的實力,只有一階……
「希梅娜你欺人太甚!」艾琳警官氣鼓鼓地敲了幾下桌子,朝著窗外大吼:「你等著,下次我開大號過來,不把你治得服服帖帖的我以後就不當傲慢君主了……」
※※※※※
狹長的地道一直向下。
空氣中充斥著爛蘋果的味道,腐朽發霉。
總感覺有雙眼睛盯著自己的南斯,手提煤油燈,在無比安靜的廢墟下,沿著階梯一層層繼續往下。
腳步聲已經很輕了。
但在如此詭異安靜的環境
下,聲音依然明顯,遠遠地朝更深處蕩開。
過了很久,才完階梯,身前出現一道閉合的石門。
門洞的兩側,分別有兩座六翼天使的雕像,靜靜地,無聲地,永恆不變地鎮守著此地。
「只有搗毀這兩座雕像,才能進入到裡面。」少女用稚嫩的嗓音說道。
南斯停下腳步,觀察兩個雕像。
兩個天使的外表都是男性,通體呈灰白色,眼睛凸出來,仿佛在警告闖入者。
稍稍靠近感應了下。
兩座雕像都充滿了威壓,憑借他們現在的魔素能量,無法與之抗衡。
「大叔,小心有詐!」影子彎下腰,小聲在南斯耳邊說道,「這兩座天使像應該是鎮壓她的聖器之一。如果貿然破除,恐怕她就能自由行動了,我們拿她沒有任何辦法……」
「我知道。」
南斯漫不經心地答道。
表情不以為意,實則卻異常謹慎地觀察著環境。
這裡不知道深入地下多深了,環境一片死寂靜,石門的縫隙裡隱約傳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氣息。
南斯忽然想起一件事。
剛才在教堂裡,他說他認識路西法,少女好像沒有做任何求證便直接相信了……
是她本性天真還是有預謀呢?
已經黑化殺了一整個修道院的人的墮天使,應該不再天真了吧。
南斯傾向後一種猜想。
他稍稍轉動視線,觀察著旁邊的少女。
她的容貌畢竟只是個稚氣未脫的少女,那惹人憐惜的臉蛋孱弱哭泣時,很讓人於心不忍。倘若說她對教廷恨之入骨,應該不至於察覺不到自己一行人身上都有魔素的痕跡,也就不應該不分青紅皂白就對他們下殺手才對。
她的兩次揮劍,應該都只是試探性的壓迫。
要逼出南斯的底牌?
倘若他不能破開鎮壓的聖器,或許就會成為少女的能量餐。
倘若他能破開,結局不好猜啊……
影子似乎猜到了他心裡糾結的問題,望著煤氣燈照亮的兩座天使像,她平靜地開口說道:「大叔,砸吧,影子認為我們現在沒有退路。」
南斯斟酌了一會,指著石門問少女:「裡面還有什麽東西嗎?」
「裡面只有我腐朽的軀體。」少女眼神迷蒙地望著他。
蓓蕾般的櫻唇顫動了兩三下,繼而緊緊抿了起來。
如淡雪般白皙的肌膚。
黑得發亮的修長睫毛,漆黑暗淡的眼睛。
右邊的瞳孔倒映出石門的花紋。
左邊的瞳孔,深深地……插著一把黑色鑿子。
南斯搖了搖頭。
視線裡,少女的雙眼種,倒映著的東西只有他的影子。
「我明白了。」
南斯淡淡點了點頭。
手心虛握,聖槍憑空出現。
對付殘存著神力的天使像,魔素能量不足,那麽就用聖槍去砸破它們吧。
「咦……」
少女表情詫異。
從那鏽跡斑斑的槍上,她察覺出了不同尋找的神性。
「先生!」少女厲聲叫住南斯,嚴肅表情盯著他,「這把槍是什麽來頭?」
「你不必知道這個。」
南斯握著聖槍,用力一揮。
搶杆被他當成了木棒來使用,直接砸在一尊天使像的頭上。
頃刻間,雕像破碎。
內部瑩瑩散發藍光的石塊,碎落一地。
緊接著,第二個雕像也被砸破。
——嘭!
石門後方傳出一陣氣流的衝擊。
厚重的大門中間,開啟了一道縫隙,隱約有白光從中泄露進來。
少女深深看了南斯一眼,身體隨即從縫隙中鑽進石門。
「我們也走!」影子的小手摸了摸南斯腦袋。
通過門洞,進入到一個龐大地下廣場。
這裡的封閉做得相當到位,無論是濃霧還是緋紅的月光,都無法進來。
白色的地板,黑色的牆壁,頭頂是格外光輝燦爛的星辰。
巨大的明暗色差叫人驚歎,視線所見的任何東西,都皓皓閃耀著白光。除非是神跡,否則無法醞釀出這片靜謐皓白的世界,因此這片詭異的朦朧光線確實是神力所帶來的。
南斯扛著影子,朝少女消失的方向走去。
空曠的地下室內,只是零散地擺了些人型的石像。
有男有女,表情都凝固著痛苦與絕望,他們都望著一個地方——被幕布遮擋起來的最後區域。
少女消失在了幕布之後,那裡似乎有一個恐怖的怪物,正張開巨口等待著什麽。
南斯不禁感到背脊有些發涼。
這些臉孔扭曲的雕像,讓他想起在嫉妒死海海底那通向地獄的大門——兩邊的門柱上,就雕刻著許多人交織走在地獄的畫面,恐懼與哀嚎在他們臉上呼之欲出。
從一尊尊灰白石像間穿過,南斯和影子都沒說話。
跟在後面的蘇小姐和哆啦A咕,一邊罵著南斯,一邊警惕四周環境。
越靠近幕布,幕布就越清晰。
上面畫著許多畫像。
南斯的視線劃過,分辨具體描繪的東西。
幕布中間的主體部分,是蒙著耀眼光輝的巨大十字架和天主肖像。
往兩邊的畫則是一些流傳已久的神話故事。
例如淹沒了城邦淹到了山腰的洪水,巨大的方舟在驚濤駭浪中顛簸;例如空曠的山谷間,偉岸的背影在與牧羊人傳教;
「在至高之處,榮耀歸於神,在地上之平安,歸於他所喜悅的人。」
南斯的視線快速掠過這些畫。
其中有一副比較有意思的,大概描繪的是某個城邦的城主殘暴地殺害了一名天使,天主便降下神罰,將整個城邦的人類全都融化為了橙色的液體。
爆漿橙汁?
感覺好像EVA呢……南斯心想天主還是個二次元不成。
影子正好看到了那副畫,壓著嗓音,在南斯耳邊開口:「那是生命之海。教廷裡有這麽一個說法,天主是仁慈的,即便怪罪與人類,也不會將人類滅絕。祂會降下神罰,讓人類回到最初的開始。」
「生命的孕育就是從原始海洋中開始的,這我知道。」南斯一隻手扶著影子的大腿,「不過我比較好奇的,是已經產生了意識的人類個體回到生命之海當中,意識還能保留嗎?」:
「不清楚呢……」
「如果還能保留,豈不意味著我們都是坦誠相見。」
「那可真糟糕!」影子抱著雙臂,用鄙視的語氣和南斯說道,「一想到變成液體和大叔混在一起,就覺得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倒覺得不錯!」南斯笑了起來,「要了解透你這小刺蝟,或許真的要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狀態才行。」
影子晃蕩著的雙腿停了下來。
「大叔果然不安好心!」她又羞又腦地罵了句, 隨後敲敲他的腦殼,毅然決然地說道:「真要那樣的話,你衝著影子來,不許對本體下手!」
南斯覺得影子可能想歪了。
不過他也
不去糾正……
影子NTR本體什麽的,想想都很刺激。
腳步繼續向前,離幕布越來越近了。
在這極端安靜的地下世界裡,腳步聲向著四面蕩去,又被牆壁反彈回來,層層疊疊地在耳邊回響著。
幕布忽然搖晃。
是風在騷動。
但如果風吹得太烈……
——蓓蕾尚未綻放就會被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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