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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永看著紫袍男子有些坐立不安,陸天權的出現儼然超出了他的掌控,若不是怕太過顯眼他幾乎想要拉著朱壽當即離開這是非之地!
“陸天權突然南下,他是為何而來?為什麽事前一點消息沒有傳來,京裡那幫飯桶究竟在幹什麽!”張永心底暗自盤算:“若他是為主子來的,以我的武功怕是難以力敵,好在邵廣元也在,有我們二人聯手或可相抗!”
市井傳聞在年前方山一戰中,陸天權敗給了俠王朱祐烇,可同是常年居住在京城的張永,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位青蛟幫主的可怕。須知他敗給的是“南王”,當今武林最頂尖的一票人物!在尋常江湖人物眼中這甚至算不上丟臉,能讓“南王”覺得有出手價值,本身就是件了不起之事。
當然陸天權本人是否這樣想,就不得而知了。
寧王的隊伍行至看台,朱宸濠走下輿轎打算跟著薑懷芸一行登上雅座。一個身穿鱗甲的將士正要貼身護衛,似是王府衛隊的統領。
朱宸濠見狀皺眉道:“退下!多此一舉,有陸先生在此,天下何人能傷得了本王?”
接著寧王殿下笑眯眯的對紫袍男子道:“陸先生有請了。”
陸天權道:“王爺謬讚!還請先入座。”
他語氣略帶惶恐,不多不少恰到好處。
寧王聽罷豪爽一笑當先入座,陸天權緊隨其後,那鱗甲衛士看了眼紫袍男子緩緩退下。
韓彥見陸天權神態方正不怒自威,心道:“僅從外貌看,這人實在不像個投靠權宦的奸佞之徒。”
他和朱壽、蕭重雲一行仍坐在東側看台,張永看著不遠處登上雅座的寧王、陸天權幾人,在起初的驚訝後逐漸冷靜。他幾經推敲找不出泄露行跡的可能,估摸著陸天權不太可能是為朱壽而來,念及此終於漸感心安。可看著同薑懷芸、陸天權談笑風生的寧王,卻又想到:“陸天權怎麽和寧王勾搭上了,難到劉瑾...”
雅座上寧王對坐在下手的薑懷芸道:“薑行首聽聞今次的‘花榜’比往年要精彩不少,本王為此可是匆匆結束了和王妃、世子在揚州踏秋,陸先生更是遠道而來,希望不要言過其實讓我們失望啊!”
“明明是你自己知會了教坊司,讓整個‘花榜’都為了寧王府一家延誤,現在說得好像還是自己吃虧了一樣。”薑懷芸暗自腹誹,面上卻笑道:“王爺隻管放心,此次的‘花榜’定會讓您和陸幫主覺得不虛此行!”
“哦!”寧王眼中有精光閃露笑道:“那本王就拭目以待了,若到時不能讓陸先生滿意,本王可要罰你。”
陸天權拱手道:“陸某一介武夫本就不通風雅,如何能跟王爺您相提並論,此番作陪不過是看個熱鬧罷了。”
“哪裡哪裡!陸先生逍遙江湖神仙一般的人物,實在太過謙虛了。”寧王笑著道,言語之中很是客氣。
“陸先生確實有些妄自菲薄了,遠的不說就您這稱號‘清都紫微’在下看來就雅得很,頗有天帝居所的王者氣象!”坐在寧王正下方,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文士道。
聽到“王者氣象”四字,陸天權眉頭微皺淡淡道:“不過是江湖中一些好事之輩起的諢號罷了,上不得台面。”
中年文士名叫劉養正,舉人出身乃寧王府上幕僚,只聽這位劉先生接著侃侃而談道:“哈哈我們王爺就喜歡結交您這樣的江湖豪客,不過陸先生我聽聞此番‘花榜’除了咱們江南的佳麗,
還有北方京城和關外異邦的美人,真可謂是藏龍臥虎確實值得一看。” “藏龍臥虎嗎?”陸天權掃視四周,將在場賓客盡收眼底,他的目光在經過張永、邵廣元、宇文虛等幾處時略作停頓,只聽紫袍男子微微一笑道:“確可稱得上藏龍臥虎了。”
東側看台處張永在陸天權目光掃過的一瞬就精神繃緊,悄悄將朱壽護在身側。後見對方只是簡單試探並不針對己方,不由暗舒口氣,同時忍不住讚歎道:“此人好敏銳的眼力,隻方才一眼,怕是已將在場眾人的底細看得個七七八八了!”
韓彥在青蛟幫主目光掃過時忽生一種奇怪的錯覺,當時已是初秋夜已微涼,可在和陸天權對視的一瞬,韓彥還是感到莫名的焦躁,連眼珠都仿佛被灼燒了一般!
“哦!聽劉先生一說,本王還真被勾起了興致,既如此咱們不如玩些新花樣。”寧王轉頭對薑懷芸道:“薑行首!”
“妾身在!”薑懷芸趕忙賠笑道。
“本王聽聞唐、宋時藝伎選取花魁,靠的是在場賓客贈予彩頭的多少。香山居士在《琵琶行》中曾言道‘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說的正是此事。”寧王道:“而現在近幾年金陵的花魁,好像都是你們教坊司內評選出來的吧。”
薑行首點頭道:“王爺博古通今,妾身好生敬佩。”
“妳不用奉承我。”寧王呵呵一笑道:“本王向來仰慕漢唐風貌,不如今日咱們也學學古人,讓在場眾人一起評判花魁歸屬如何?”
“這…”薑懷芸神色為難,且不說花魁得主歷來由教坊司甄選,此番花榜她還接到了上頭的密令,花魁人選在其內心其實早已擬訂。
不想寧王突然強插一手,又橫生枝節!
不等薑行首進一步反應,寧王已然吩咐家將道:“來人啊!”
“末將在!”王府衛隊統領當即出列單膝跪地。
“你給在場中人每人發一條彩娟,告訴他們各院頭牌比拚完才藝後,由他們手中彩娟選出花魁,得娟多者勝!”寧王吩咐道。
“是!”那家將領命後退下,這便已將規矩定下了,先前詢問薑懷芸的意見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薑行首臉色難看,卻不敢違逆寧王的意。
在場眾人聽到評選花魁還有自己的事,吩咐拍手叫好直誇寧王殿下賢明!
寧王聞言大笑,劉養正趕忙拍馬道:“殿下此舉從在場諸公表現看乃眾望所歸,薑行首我看今後都可延續這法子!”
“殿下這法子體貼民意,選出花魁後又不落人口實,當真是一舉兩得!”薑懷芸嘴上連連稱讚,內心卻腹誹道:“真要這樣,教坊司以後都沒了甄選花魁的權利,將來誰還將我這行首放在眼裡?”
“既如此就讓‘花榜’快些開始吧,本王和在場諸位都等不及要品評了!”寧王道。
“是!”薑行首點了點頭,隨即招呼了幾個侍女,讓她們安排下內院的姑娘們準備登台。
居水閣內院,來自各大青樓的名妓們此刻也嘰嘰喳喳議論紛紛,她們已被告知今年“花榜”評比改了法子,影響不可謂不大!
鳴鳳閣幾人所在處,唐清幽、鄧嬤嬤二人臉色頗為難看,只聽鄧嬤嬤壓低嗓子澀聲道:“這什麽寧王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插上一腳,他這一鬧閣主在薑懷芸那做的安排豈不白費?”
唐清幽沉聲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說花魁若能奪得前三甲都還好,要跌出了前三那才真是麻煩了。”
二人對視一眼,眼中盡是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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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來自五湖四海、秦淮上下的各院佳麗,紛紛登上中央的水榭一展絕藝。能被各家青樓選作頭牌參與此番花榜,哪個不是國色天香、姿色動人?上演的才藝也是五花八門,除了琴棋書畫還有各種唱曲、舞蹈。
所謂亂花漸欲迷人眼,在場眾人早就被各色美人迷得神魂顛倒,只是糾結手中的彩娟究竟該投給誰?朱壽在場下連連叫好,不時和李老爺、盧綸二人評頭論足。
韓彥看在一旁暗自搖頭,心道這要被唐清幽看到了,二人又免不了一場唇槍舌劍。他雖也是個不到二十的年輕小夥,見到這些個美人不可謂不心動,可不知為何每當這時少年人的心中總是閃過藍臻的倩影。
“這些姑娘們雖美,在我心中卻還是不及臻姐姐半分!”韓彥心道。
沒過多久又有一雙美人登台,只見兩人眉宇相近是一對孿生姐妹,其中一人穿著淺綠綢衫一身富家小姐打扮,另一位則女扮男裝穿作一位書生。
“待月西廂下,迎風戶半開。拂牆花影動,疑是玉人來。”
二人一開口對唱的正是當時的名曲《西廂記》,裝扮對象自然就是裡面的人物張生和崔鶯鶯了。
寧王見那綠衣女子神態嬌憨唱答間又盡顯嬌羞,儼然將一個未出閣的少女演繹得活靈活現。而她對面的張生雖然樣貌相似,表現出的感覺卻截然不同,一舉一動全然一副風流相公的做派, 搭上她俊俏的面龐,仿佛書裡面走出來的郎君!
“有趣、有趣,實在是有趣!”寧王拍手笑道:“薑行首!不知這兩位美人來自何處?”
薑懷芸笑著道:“這兩人是彩鳳樓的‘翠萍雙珠’,背後的東家胡奎胡老爺乃是織造局郎中,咱們金陵城赫赫有名的皇商。聽說他為此次‘花榜’前三甲還各備了一份厚禮,到弄得咱們打算獎給花魁的東西,都不好意思拿出手了。”
“胡奎?”寧王聞言面帶思索道:“這人好像聽誰提起過。”
手下幕僚劉養正這時悄悄靠近在寧王耳畔低語了幾句,寧王聽罷眼光微亮看表情似是若有所悟,待其退下後卻沒有多言。
一旁的陸天權耳尖微動,聽到“胡奎”二字時眼中閃過異樣的色彩,但很快就消散無人察覺。
與此同時一聲箏響,又有另一位佳人登台。只見那女子一身素白衣裙,手扶一張古琴緩步而來。女子容妝淡雅一雙修長的美腿在紗裙下若隱若現,勾得不少在場的男子心潮澎湃,至少韓彥身旁的朱壽、李老爺正是如此!
寧王殿下亦是眼光一亮道:“這女子我記得,她不是先前奪過幾次花魁的沐雲傾嗎?聽說她已贖身嫁給了吳老酸儒家的小子,怎麽這次還來參選?”
“她還沒有過門!”薑懷芸解釋道:“吳公子和雲傾幾次登門相求,妾身拗不過就同意她再參加這一次。”
“哈哈...我沒有怪你。”寧王摸了摸下巴頗為玩味道:“反倒覺得這新瓶裝舊酒,更有一番滋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