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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江湖令》第45章 太陰玄武
  ※※※

  金陵城南,承恩寺附近一處街巷。韓彥正全力施展著飛燕逐月在屋簷上奔襲,躍過一座牌樓後他驀地下墜,落在一處破舊屋頂。

  “這兩處腳印一前一後幾乎同時落下,應該是那賈翁和胡奎,後面這個看尺寸明顯大上一寸是榮慶?他們三人已經匯合?”韓彥俯腰貼地仔細觀察著瓦礫上幾處凹陷喃喃自語,他從屋頂上跳下看著前方一條幽靜的長道凝聲道:“他們往這條路走了,那前面是...裕民坊,胡奎選擇從這逃竄是想繞道清涼寺從清涼門出城?”

  初來金陵時,在東廠那間藥鋪暗樁,韓彥曾被那番子頭目方老大教授過一些匿蹤追尋的本事。現在想來按鄧嬤嬤的說法,其本意是讓他作為‘眼樁’,在不打擾保護對象的前提下,跟蹤觀察胡奎周邊的異樣。沒想到這從東廠學來的本事,現如今被他用來追捕東廠保護的對象。

  “今日過後東廠那邊怕是也待不下去了,不知那藍道行會不會保我...”韓彥一邊追尋三人蹤跡邊想到,無論如何自己算是幫助唐清幽她們壞了東廠之事。雖說自己在藍道行座下,進東廠掛名是為躲避朝廷拘捕,才不得已而為之。可他們所在的青蛟幫畢竟與東廠關系緊密,事後東廠頭目若追責到他頭上,以藍道行的個性,怕是不會為手下一枚棋子而得罪東廠。

  “無論如何,今日我必要手刃榮慶那奸賊!”韓彥甩了甩頭,拋開腦中紛雜的思緒,三年前韓立在九江身死的畫面不斷在他回憶中顯現。

  “令弟就是那在蜀地一帶當山匪的厲寒蕭吧!他壞了道上的規矩,劫人財物不說還要害人性命奪人妻女,實在是乾得有些過界了,在下迫不得以才下了狠手!”

  “出來江湖上混誰的手底下沒幾條性命?道理不用多說,今日若是你的武功比我高,我死在你手上那也是無怨無悔,咱們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

  翠茗樓內父親與厲寒笙對峙時的話語韓彥本已淡忘,可當他在石室偷聽到榮慶提及的那段往事,當初二人的對話又如雪後車轍般印在了腦海中!

  “爹你死得實在太不值了!你過去總勸我說‘仗義皆草莽,負心多仕人’,最後卻被眼中所謂的草莽豪傑坑害。還有那厲寒笙...”韓彥心中咒罵道:“空有一身武功卻隻知快意恩仇,害死親弟真正仇敵多年來逍遙法外你外渾然不知,卻不分青紅皂白害了我父親的性命。哼...虧你還自詡為恩怨分明,實不知乃天下第一等的草包!”

  他將目力延展到極致,不放過絲毫蹤跡。事實上自打被藍臻在體內種下複蠱後,韓彥明顯的感覺到,自己五感的敏銳度比先前更上了一個台階!若在數日前藍臻還未成其蠱主時,即便有從東廠學來的追蹤之法,韓彥也不可能僅憑這點足跡追尋賈翁那般高手!

  “很好他們三人匯合後速度反而慢上不少,這樣一來用不了多久我...”轉過裕民坊左側的巷角後,韓彥驚喜地發現三人足跡出現的間距明顯縮短不少。原本以他的輕功想追上賈翁絕無可能,然而對方還帶著胡奎這麽個累贅,韓彥心想只要堅持比拚耐力自己總有追上的一日,果不其然在同榮慶匯合後三人的腳程都慢上了不少。

  就在韓彥思索著要不要放輕些腳步,以免被賈翁的耳力察覺時,巷尾末一個佝僂老人的身影讓他徹底停下了步伐。

  此地是朝天宮外牆邊的一處深巷,人跡罕至兩側都是宮院高牆,穿過這裡再往西北便可達清涼寺附近。

一個身著青梅花紋綢衫的花甲老者佇立在巷尾,他看似只是一個尋常的富家翁,眼角處甚至略顯疲態,可在韓彥眼中卻如同一座難以逾越的千丈高山。  “賈翁!”韓彥沒料到,這位老者居然會留下來孤身阻敵。

  “如此說來榮慶該是護送著胡奎先走了。”韓彥心中默想,他緩緩掏出匕首盤算著該如何突破眼前的老人!他深知武功遠不及對方,正面硬抗肯定不是其對手,想要突破阻攔需得出其不意。就在韓彥準備孤注一擲時,又一個出人意料的聲音出現在了上方。

  “嘖...怎麽還拿刀出來了,你該不會打算硬闖吧?”

  韓彥抬頭望去見張永不知何時已經站在身後的大榕樹上,他張口結舌道:“前輩您一直跟在我身後?”

  “我跟的是他不是你。”張永先瞅了瞅不遠處的賈翁,接著對韓彥道:“不過你小子的輕功到真是進展神速,跟誰學的?”

  “是鳴鳳閣的鄧嬤嬤。”韓彥道

  張永揚了揚眉有些驚訝道:“是唐丫頭身邊跟著那老婆子,她是刺麟的人居然會傳你功夫?”

  “我...”

  “行了、行了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韓彥正待解釋,卻見張永甩甩手指了指賈翁道:“眼前這人不是你能應付得了的,他在等的是我。至於另外兩人,他們也沒有逃去清涼寺,而是故意繞路去了石城門。你從西面這條小路追去,應能趕在二人出城前攔截!”

  “多謝前輩提醒!”韓彥聽罷沒有絲毫猶豫,拱手拜謝後就朝西面小路方向追去。

  賈翁原本一直靜聽二人對話,聽到張永提及胡奎逃往的方向是石城門,讓韓彥前去追拿時。老者平靜的表情突然松動,周身氣勢也不自覺發散開向著韓彥蠢蠢欲動。然而下一刻一陣刺骨的寒光讓其很快收斂起氣勢,那是榕樹上張永陰冷的目光,亦是對方氣機鎖定自己的表現。

  眼看韓彥的身影消失在了小道上,張永笑了笑道:“前輩真不試著阻止下?”

  賈翁冷哼一聲道:“事到如今老身能盯住閣下已是不易,若還分心對付他人,只怕下一刻就會命喪爾手。”

  張永拍手道:“前輩看得通透,不過向您這般人物居然甘心在一介商賈門下當個管家翁,實在有些讓人意想不到。”

  “我年紀大了,又不比大人您身居高位前途無量,隻想安安心心過些舒坦日子!”賈翁道。

  “舒坦日子?哼…咱們內廷中人到死都是天家的奴仆,那胡奎既非皇親國戚又不是駙馬公侯,我看不出他有什麽資格讓您相輔。”張永道。

  賈翁聞言皺眉道:“你知道我是宮裡出來的?”

  “且不說你那深厚的混元罡氣。”張永道:“單看行為舉止,你我既同為宮人也不難瞧出端倪。不過東廠有名有姓的高手,咱家不說如數家珍,卻也自信能做到心中有數,可閣下似乎眼生得緊...”

  “呵...老頭子我只是個小人物,大人不識沒什麽奇怪,倒是閣下您...不知是出自哪監哪司?”賈翁咳嗽幾聲道。

  “你到揣測起咱家來了...”張永笑道:“不急...咱先把您這掰扯清楚,咱家聽說劉瑾在東廠除了明面上的幾大檔頭還秘密建有一支私軍,裡面多是些見不得光的角色且只聽命於督主劉瑾一人,東廠中人稱其為影衛!”

  “敢問...”他雙目有如鷹隼似要刺穿老者道:“前輩可是當中一位?”

  “咳咳...”賈翁聽罷又咳嗽了幾下寒聲道:“大人既有此猜測,又何必多問呢?”

  “咱家當然要問清楚...”張永從樹上飄然而下緩緩道:“因為咱家實在好奇,劉公公拿著朝廷銀子養了這批只有他自己能看見的人,究竟意欲何為?”

  就在張永雙腳著地的一瞬,一直佝僂著身軀咳嗽不停,仿佛半截入土的老人突然氣勢陡增,只見賈翁眼中精光一閃右足猛然踏向地面!他體內的先天罡氣沿足少陰腎經由陰谷至湧泉,這腳力若千鈞只聽“啪”的一聲,賈翁足前磚石碎裂地磚彈起如同砲矢般射向張永!

  “嘿嘿...咱家還想著,你會憋到什麽時候!”面對突如其來的偷襲張永怡然不懼,他故意露出一絲破綻就是等著對方出手。但見其雙掌收聚將飛來磚石吸入掌中,接著來回一搓磚塊頓時化作粉末。

  賈翁見狀曲膝貼地橫掃,他單腿快如閃電,如秋風掃落葉般將身前丈許處的磚石紛紛掃起!一時間砲矢如雨,朝著張永撲面而來。

  “呔!”張永一聲尖嘯他沐風騰天在半空中或劈或彈,手上功夫小巧將磚石盡數擊散。就在此時張永忽覺心頭一澀,一股危機感油然而生。抬眼望去卻見賈翁隨著飛來磚石攜風雷之勢,凌空一掌已近身前。

  對方來勢驚人,張永不敢大意忙運掌相抗。只聽“砰”的一聲,二人雙掌交擊,相抵處激起一層氣浪。氣浪翻湧震得一旁的大榕樹不住搖晃,兩邊高牆上磚瓦更是被掀翻了一層!

  這一掌賈翁蓄勢而發居高臨下,而張永應對倉促,自然從開始就處於不利。只見張永與敵對掌的手臂不停顫抖,似在苦苦向上支撐。反觀賈翁得勢不饒,他趁敵不備好不容易佔得先機,自然不肯輕易放過。需知高手對敵勝負往往只在一瞬,如今強敵臨門容不得他有半點不慎。

  張永雙足所立之處,磚石早已如蛛網般向四周龜裂。遠遠望去他仿佛如彈簧一般,被賈翁從上往下一點點的壓縮。終於“啪”的一聲,張永單足跪地,膝蓋往地面上磕出一道小坑,整個人又被壓矮了一截!

  皺巴巴的老臉上賈翁露出陰狠之色,他掌中發力天罡混元勁傾瀉而下,誓將掌下之敵拍作肉泥!突然間張永掌中似傳來一道陰氣,初時只是微弱一縷賈翁還沒有在意,可隨著他不斷往掌中注入內力,漸漸的那股陰氣越來越重,到後來竟隱有破開罡氣,反侵入賈翁體內的跡象。

  賈翁臉色大變趕忙將掌力回收,如此一來張永立時站直了身軀,他順勢將掌力向後托出。外人看來就像壓縮到極限的彈簧,將重物反彈了出去。賈翁被托舉著躍過張永頭頂, 在二人撤掌的一瞬,落地前又風馳電掣般拆了數招。

  這次他兩不約而同的使出了“劈空掌”的功夫,雖沒有實打實的拳腳相交,可空氣中無形之力相撞發出的悶響,和攔腰折斷驟然倒地的大榕樹,還是彰顯出期間的凶險!

  悶響過後二人雙雙退開,張永如同水面上的蜉蝣,足尖點地在青石地磚上劃過不留半點痕跡。另一面賈翁則是踏磚碎石一步一個腳印,十多步後終於堪堪站定,接著“刺啦”一聲雙袖碎裂露出森白乾瘦的臂膀。

  “太陰玄武經!你是禦馬監的人,沒想到當今世上竟還有人習得這門奇功!”賈翁望向對方沉聲道。

  “前輩好眼力。”張永負手而立道:“你的天罡混元勁也不差,在東廠中即便敵不過羅祥、秦連海,比之老三魏英也該不分伯仲。可劉瑾卻將你發配到這遠離中樞的應天府,給區區一個商賈當護衛,實在有些大材小用了。”

  “怎麽,大人是想勸老頭子叛主求榮?”賈翁聞言揚眉道。

  “是棄暗投明。”張永道:“前輩若知我家主人是誰,就不會這般想了。”

  “哦...大人不妨說來聽聽。”賈翁眼中明光一閃道。

  “現在怕還不是時候,若前輩束手就擒讓咱家封住穴道,咱家願替前輩引薦。”張永道。

  “哈哈哈...大人真會說笑。”賈翁冷笑道:“若老頭子被你三言兩句就誆騙得束手待斃,豈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這樣啊...”張永冷冷道:“那咱家隻好動手代為引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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