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鍾左右。
駛離主乾線,路上的汽車越來越少。
來到一處紅綠燈前等待,李玉蘭扭頭,狀似隨意地問道:
“你們改管辦的工作現在可以說是順風順水,你卻刻意保持低調,有什麽感想?”
“沒什麽感想。”陸晨風答道:
“欲戴其冠,必受其重。我這種人太招人恨,呆在這個崗位上太危險,必須保持警惕和低調,尤其是這個時候不能在外面露面。”
“看來你還是比較清醒。”李玉蘭說道:
“不知你有沒有發現,我們公司最近三年招了不少人,但是中高層只有你一個人?三年前也就只有我和盧經理,而我們兩個人都不是普通招聘進來,其他人都是八年以上。盧經理現在也要走了。”
“什麽意思?”陸晨風問道:
“你覺得他們排外?”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李玉蘭毫不掩飾地說道:
“你看現在公司沒有一個新人,各個部門也只有一個部門經理是外地人,而且趙良材的關系很不一般。”
她一邊開車,一邊毫不吝嗇地讚賞道:
“其實我很佩服你,就這樣隨隨便便就創立一個山頭,成立一個新的部門,而且分到這麽大的權限,足以排進前三,完全超出幾位副總。
“你已經有實力和他們掰腕。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羨慕,當初來的時候又有多艱難,完全被他們擠壓的無法抬頭。”
陸晨風對過往的爭鬥沒有興趣,對財務部門的內幕更沒有興趣,笑著答道:
“完全是僥幸!
“我對你的觀點有些不太認同。屁股決定腦袋,我在公司沒有發現地域派系,更多的是利益相爭,涉及部門,與其它無關。”
“至於你說的只有一位外地經理,那更是有失偏頗。”陸晨風繼續說道:
“如果我沒有記錯,公司接近十個部門和版塊,已經有四個掌握在外地人手裡,包括你、我、趙良材,還有老蔣。權限都不小,都是高管,只有趙良材差一點。
“至於品質部那些主管、生產部的車間主管和主任,也有一半是外地人,組長反而更多是本地人,權力不大,你這個說法根本站不住腳。”
“呃,也是哦。”李玉蘭點頭,詫異地問道:
“只是為什麽我感覺眼前全是本地人,外地的很少見?”
“那是因為辦公室這邊,以及你們財務和倉庫,那些職員基本上是本地人和兩廣,但是他們根本沒有多少掌握權力,基本上是辦事員。”陸晨風笑著解釋道:
“你再看看我辦公室,除了阿博,其他都是外地人,如果相處久了,你就不會有這種感覺。”
“咯咯,果然不一樣,眼光不同,我以前居然沒有發現這一點!”李玉蘭笑著說道:
“不過我還是覺得我們兩個人的立場,應該天然比較接近。”
陸晨風並不認同這樣的話,只是認真地思索,隨後慎重地點頭,道:
“的確是這樣,存在即是合理。
“我相信像你這樣想法的人很多,畢竟兩廣人的確在廠裡人口眾多,而且在全體職員中佔據優勢,難免會有人有這樣的想法,做事也就難免會有差別,說不定有時候我們需要抱團取暖。”
只是他話鋒一轉,又道:
“不過我還是那句話,屁股決定腦袋,平時那些小摩擦沒必要當真,到了需要真正較量的時候,決定的往往是各部門的切身利益,
與地域無關,你也不用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他不想陷入各部門的爭鬥中,想著對方是有求於他,而且可能涉及到部門矛盾調解,職責所在,他又誠肯地說道:
“我也請你相信我,不管涉及誰,我一定會秉公處理,不會偏坦任何一方,包括你、葉副總和其他人!”
李玉蘭微微笑道:“那就好,目前你做事還是值得信任,沒有偏坦,看來你還是一個蠻正直的人哈?”
“我本來就很正直!”陸晨風強調道。
車廂裡的氣氛漸漸濃烈。
李玉蘭帶著陸晨風來到禪城市地界,到了一處食莊。
一個普通的院子,裝有一些欄柵,一些塑料花草與綠色植被,一閃一閃的小彩燈,仿佛置身於星空下。
兩人坐定,服務員遞上菜單。
李玉蘭認真地選菜,陸晨風坐在座位上四處打量。
一位服務員見狀,拿著幾張A4大小的單子走了過來,問道:
“先生,美女,你們是需要點茶水嗎,還是需要些其它什麽?”
陸晨風微微怔住,才知道這是在香山市幾乎很少遇到、吃飯需要另外點茶水的飯館。
於是拿著茶單隨意打量了幾眼,翻過之後,示意著對面的李玉蘭,鎮定地對服務員說道:
“稍微等一等,等她點完菜我們再點茶水,女士優先!”
他安靜地等待,李玉蘭選擇好久終於確定三個菜,隨後點了一份茶水。
陸晨風跟著也點了一份。
隨後,服務員為李玉蘭送來了一杯碧螺春,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個塑料大水壺。
水壺裡裝著滿滿一壺白開水,裡面泡著三五朵菊花。從高檔酒店到路邊的大排檔、夜市,粵省的飯店基本上用糨來待客,春夏秋冬,老少皆宜。
陸晨風提著水壺慢慢給自己的玻璃杯斟水,隨後喝了起來。
李玉蘭打量許久,看到服務員離開以後再也沒有來過,這才明白過來,抿著嘴促狹地說道:
“你這是幹什麽,要為我省錢嗎,真的喜歡?”
“當然,你沒看見我喝過一杯了嗎?”陸晨風笑眯眯地提著水壺,給自己的玻璃杯再次斟滿,放下後笑道:
“我還以為它只有一杯呢,沒想到是這麽大一壺,真是驚喜!”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不喜歡,還是不喜歡這裡的茶?”李玉蘭說道。
“怎麽會?”陸晨風反問,然後解釋道:
“我雖然不太愛喝茶,平時多喝白開水,但是春喝綠冬喝紅這些基本常識我還是知道。
“只是綠茶傷胃,菊花茶雖然胃寒者不宜,但是一般泡得很淡,而且有清肝明目、清熱解毒的功效,和白開水沒什麽差別,正適合我。
“夏天我一般也會喝一些菊花茶,只是次數不多,我身體偏寒,不能喝頻繁。”
李玉蘭點頭說道:“哦,你這習慣倒是和粵省人差不多,他們也愛喝菊花茶,大排檔和夜市裡隨處可見。”
陸晨風也跟著點頭:“是這樣,這麽多年了總會有些熏染。”
兩人漸漸聊開,氣氛融洽。
服務員把飯菜端上來,他們邊吃邊聊,時間漸漸地過去。
李玉蘭先吃完,看著陸晨風把筷子一次次伸進盤子裡,盤子裡的菜已經快要見底。
見他如此胃口,笑道:
“再點個菜吧,好像你不夠吃?”
“不用!”陸晨風搖頭,又道:
“不是都已經吃完了嗎,我只是不習慣浪費,所以想要把剩下的菜一起吃完,留一點點不失禮就行。”
“你還沒有吃飽吧?”李玉蘭驚訝地看著陸晨風面前的空飯碗,好奇地問道:
“你真的吃過晚飯嗎?都吃兩碗米飯了!”
“當然,這種事情還需要說謊嗎?”陸晨風抬頭,笑著解釋道:
“我的飯量一直很好,每餐必吃兩碗,隻多不少,從(下午)5點半到現在都3小時了,是不是能算另外一餐,吃這點飯不奇怪吧?”
李玉蘭說道:“真羨慕,我每次只能吃一碗,想多吃一點都不行,必須少吃多餐,上班的時候特麻煩。”
“習慣使然!”陸晨風建議道:
“你每次多吃一點,食量會慢慢增加,次數多了,你就能再多吃一點。”
又問:“你是城裡人吧,從小就這樣?”
“對,你怎麽知道?”李玉蘭點頭問道。
“看出來的。”陸晨風示意著眼前的菜盤子,說道:
“你的攝鹽量比較少,只有城裡人不用經常乾粗活,口味才能這樣清淡,而且你的飯量很小,比正常人還少。”
“哦!”李玉蘭點頭,雙眼皮下的眼珠珠咕嚕咕嚕地轉,抿著嘴笑怨道:
“原來你一直在觀察我,所以剛才不吭聲,還說什麽女士優先。原來是一頭狡詐的狐狸,看來是不能深信啊。”
“言重了!”陸晨風笑道:
“其實這是習慣使然,談不上信與信,另外我表現點紳士風度難道也有錯嗎,居然給我編排這樣的罪名?”
“初次在一起吃飯,總要互相尊重。我不知道你的喜愛偏好,又不宜喧賓奪主,你總得體諒我的難處吧?所以坐著不說話才是我最合適的選擇!”
陸晨風笑著解釋,說話不緊不慢,神似悠閑,仿佛嘴不經心,但是說出的話又很有真誠感,仿佛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李玉蘭猜不出哪一句是真,又哪一句話是假,只是看著他這個樣子又覺得特別有親和力,無奈地笑道:
“算了,我送你回去吧,感謝你陪我一起吃飯!
“你這樣我都辨不出真假,被你賣了估計還要幫你數錢,我還是回去補補課再說。”
“哪能呢。”陸晨風扮出無辜的樣子,整理衣襟端坐,臉上卻調皮地笑道:
“你再看看我現在,多真誠啊,多值得信賴!”
李玉蘭更是無奈,笑道:
“不得了,你要是女人,估計能把全世界的男人騙的團團轉,把心都挖給你,又能說又能作!”
她開車將陸晨風送回公司。
陸晨風靜靜地坐在副駕駛室,打量著來往的車輛和前路的燈光,腦海裡思索著對方說過的話。
眼看著路已半程,李玉蘭扶著方向盤,突然問道:
“你……要不你幫我一個忙?”
此忙非彼忙!……陸晨風心裡點頭,笑道:
“說說看,如果能幫上,我一定盡力。
“不過我也得說清楚,能力有限,有些事情幫不上,你可別怪我,慢慢你就知道我難處了。”
“當然不會。”李玉蘭笑道:
“借我一萬多塊錢吧,下個月給你,這個對你來說不難吧?”
“難,非常難!”陸晨風毫不客氣的說道:
“你真是高看我了,這個忙我無法幫你。”
“怎麽會,很困難嗎?”李玉蘭反問道:
“你的工資那麽高,不至於這點都拿不出來吧。”
“不行!”陸晨風搖頭,而且直言不諱:
“你工資才7500,要借我一萬多,還說下個月還給我,一點誠意都沒有。”
“咯咯!”李玉蘭笑得不攏嘴,隻感覺他現在平淡的臉比剛才笑眯眯地時候順眼多了,也真誠許多,不死心地追問道:
“不是我,是我一個朋友。她在穗城等著錢急用,我剛買了車,錢不湊手,希望你幫我周轉一下,她說一個月就還,一分利,你不吃虧!
“我的工資只是備用,如果她不給錢,到時候就由我發工資後給你,再湊一點不就夠了嗎?”
“不行,這個我做不了主!”陸晨風依舊拒絕,虎著臉說道:
“如果是三五千,我可以直接給你,都不用等著開工資,抽屜裡現在就有。但是一萬多我就沒辦法,這個忙我幫不了,還得爭取其他人的同意,有心也無力。”
“誰?你不是沒結婚嘛,不然還說需要打一份家庭報告。”李玉蘭問道:
“難道你家人也在香山?”
“沒有,是我女朋友。”陸晨風搖頭解釋道:“我們是事實婚姻,相戀好多年了。”
“那你這次發工資借給我,這樣她就不知道了,我湊一湊也差不多了。”
“不行,我不能這樣做。 ”陸晨風幾乎油鹽不進。
李玉蘭抿嘴著樂,不無挑激之意:
“用得著嗎?我們東北大老爺們那敞亮,頭都不用點就過去了,就這點錢還征取女朋友的同意!”
只是陸晨風根本不受激,話未說完,他就接著應道:
“你都說是老北大老爺們了,這是南方,我是南方典型的小男人,風格當然不一樣。再說了,尊重自己的另一半能有錯嗎?”
他解釋道:
“我答應過她,重要的事情都讓她知情。這種事情重跡不重心,我不可能去隱瞞,更不想去愧對她。”
“原來是這樣!”李玉蘭只能退讓,道:
“那你打個電話吧,爭取她同意。”
只是陸晨風坐著不動,依舊不見任何表情,嘴裡說道:
“不用打,她不可能會同意。”
“為什麽,她很小氣嗎,你不問一下怎麽知道?”李玉蘭問道。
陸晨風一言道盡,沒有更多的解釋,依舊平靜地說道:
“因為是你女的!”
“這理由……咯咯!……真強大,根本無力反駁,也無處反起,咯咯!”
李玉蘭把臉攀在方向盤上,險些笑癱。
將汽車停在路旁,笑過好一陣子才停下來。甩著大波浪卷短發,嫵媚地對陸晨風說道:
“那就算了,說不定打個電話你還要解釋一番,哄一哄你女朋友。
“不為難你了,這事就到此為止。有能力就幫,沒能力我也沒有辦法,直接回絕就是了,我和她的關系也不是特別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