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個鬼地方待得久了，常然現在一看到“人”這個字眼就忍不住揣測，這裡所謂的人的定義到底是什麽?

　　人形?

　　還是真正的人?

　　常然思索了片刻就放下了腦海中的思緒。

　　無論答案是什麽，他現在是不可能知道的。

　　入夜，瘋人院裡很快安靜了下來，少了白天的吵鬧，常然倒是覺得松了一口氣。

　　被其他人圍繞著反而有一種恐懼感，只因為人群中並不只存在同類。

　　護士和往常一樣在睡前來巡房，清點了人數，確認了今天的服藥情況，記錄了每個人的精神狀態，關上燈之後轉身離開。

　　常然坐在床上，往外面看了一眼。

　　走廊上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起了霧，腳步聲響起，門外多了一個藍色的身影。

　　轉身時露出的側臉可以確認，那是方祥的臉。

　　白卜看到門外的護士倒吸一口涼氣:“還真是她的臉啊。”

　　門外的方祥臉上掛著溫和的笑容，乍看上去似乎沒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可多看兩眼就覺得不對勁了。

　　沒有人能一直保持微笑。

　　辛寧扭頭看了一眼外面，手裡的手術刀已經備好了，就藏在衣袖裡。

　　他把衣服稍微做了點改動，行動的時候手掌往後一翻，刀就能滑出來，也不會傷到自己，十分方便。

　　常然把東西收拾好，安靜地在床上等著。

　　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那些護士不會一整夜都在門口守著，應該是為了避免他們驚擾到了什麽東西，一種只在夜間特定時間行動的東西。

　　“你們在房間裡面等一會，我去跟她交流一下。”

　　常然說完這句話就下了床，起身的那一刻，角落裡那張床上的瘋子和之前一樣躲在被子裡看著他，那雙眼睛死氣沉沉，不像是活人的眼睛。

　　他看著常然，兩人對上了目光，瘋子咧著嘴嘿嘿笑，不知道在笑什麽。

　　但當常然走到他的病床前時，他卻忽然掀開了被子拍手叫好。

　　“球球要出來了！好哦！球球要出來了！”

　　他這一嗓子立刻吸引了門外護士的注意力，藍色的身影微微一側，方祥往裡面看了一眼，發現並沒有什麽大事發生之後又把頭轉了過去，似乎只要不出事，隨便他們怎麽鬧騰。

　　她這舉動令常然更確定了，她們這些護士不是在保護他們，而是在保護別的東西。

　　不是怕他們被傷害，而是怕他們夜間出去會傷害另一個東西。

　　常然對著瘋子皺了皺眉，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小點聲！你再嚷嚷，我就不把他放出來了！”

　　果不其然，瘋子立刻噤聲，似乎很擔心邱毅不能出來。

　　滿腔的疑問化不成一句話，白天的時候就沒有見到這個瘋子，他怎麽知道他們要把邱毅放出來的?

　　瘋子笑嘻嘻地看著他，似乎在期待什麽。

　　常然卻不敢和他搭話，更不敢套他的話。

　　從開始到現在，這瘋子跟他們說過的話沒有幾句，但卻像是有意無意地在引導他們。

　　他的話，有幾分能信，常然沒有把握，要是相信了，說不定會被帶到坑裡去。

　　這瘋子根本不按邏輯來，看上去也沒有把什麽規矩放在眼裡，要是是個純瘋子，那他的話什麽價值都沒有。

　　另外兩個床的病人都比他安分，說睡覺就睡覺。

　　常然想到這裡偏過頭看了一眼，卻發現白卜和辛寧一臉的困倦。

　　白卜不停地搖著腦袋，用勁拍了拍自己的臉，試圖驅趕睡衣，效果卻十分一般，他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白卜低聲嘟囔道:“怎麽突然這麽困?”

　　辛寧眉頭皺緊，瞪著一雙眼睛，看樣子情況也不大妙。

　　一扭頭，那個瘋子已經褪下了臉上的笑意，十分平靜地看著常然，在兩人視線相交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神一變，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好困啊，我要睡了，明天再和你玩。”

　　他說完就躺了下去。

　　白卜和辛寧靠在床頭的牆上，已經不省人事。

　　門外，方祥正用眼角余光看著他們，嘴角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腦袋裡似乎有什麽東西炸開了一樣，常然三步並作兩步衝上前去，一拉開病房的門，門外卻已經什麽都沒有了。

　　空空如也。

　　不僅僅是他們的病房門口，其他病房的門口也是一樣，之前守在那裡的那些護士，一眨眼之間全部消失不見。

　　一瞬間，常然手腳冰涼。

　　夜間的燈到底亮度要更低一些，走廊裡僅憑著那麽幾盞昏暗的燈照明，不少角落裡都是一片漆黑，仿佛下一秒就會蹦出什麽東西來。

　　常然咽了口唾沫， 拎著刀，出了房門。

　　一整層樓都十分安靜，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地面上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留下的痕跡，薄薄的一層東西，有些粘稠，但幾近透明。

　　剛走到1號病房的門口，常然就看見雕像上臥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是那隻貓。

　　藍色的眼睛在黑暗中發出了紅色的光，一雙眼睛像是開了遠光燈一樣。

　　它靜靜地臥在雕像的底座上，一動不動，只是靜靜地望著常然的方向。

　　這隻貓太見鬼了！

　　常然心裡忽然湧起了一個念頭，他想先把這貓給抓了。

　　念頭剛起，常然甚至還沒來得及挪動一步，那隻貓卻好似察覺到了什麽一樣，身手矯健地順著雕像就爬了上去，在雕像的頂端盤坐了下來，安詳地待在暗夜女王的頭冠裡面。

　　白貓泰然俯視著常然，一隻貓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些許輕蔑的神情。

　　這高度，要爬上去有點費勁，那貓那麽靈活，估計他剛爬上去，貓就已經跑了。

　　略一思索，常然扭過頭，走到了探視窗前。

　　邱毅正在病房裡坐著，雙眼無神，似乎已經不抱希望了。

　　常然輕輕敲了一下門，邱毅立刻扭過了頭，看見門外有人的那一瞬間，眼睛立刻就亮了起來。

　　“我還以為你和那些人一樣，知道辦法了就不會管我了！”邱毅激動地站了起來，立刻衝到了門前，“你拿到鑰匙了?！”

　　“拿到了。”常然點了點頭，“放你出來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和洪世傑認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