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然強忍著胃裡湧上來的惡心，推開面前的餐盤，不再去看裡面的東西。

　　方祥倒是一臉淡定:“你把眼睛閉上就行，應該是藥的問題。”

　　方祥看了看四周。

　　他們說話的聲音不算小，剛才常然的反應更是激烈，但此時此刻卻沒有人朝他們這邊看。

　　一切都像是精心布置的局。

　　方祥拿起那杯牛奶，遞給常然。

　　“閉上眼睛，把它喝下去。”

　　方祥的話語不容拒絕，常然有點難受，閉著眼睛咬著牙喝了下去。

　　沒有怪味，似乎只是他的視覺出現了問題。

　　把手裡的杯子遞了回去，常然看著她。

　　“你打算做什麽?”

　　方祥拿著玻璃杯，目光從禮堂內所有人身上掃過。

　　她高舉起玻璃杯，用力朝地上摔去！

　　玻璃杯摔在地面上發出叮當的碰撞聲，隨著一聲尖銳刺耳的聲音，一隻完好的玻璃杯頓時間四分五裂，無數碎裂的玻璃碎片從地面上濺起。

　　但整個禮堂裡卻沒有一個人回頭看他們。

　　不對，還是有一個。

　　車羽注意到了他們這邊的動靜，往這個方向看了一眼。

　　常然三人也是一愣，他們誰都沒有料到方祥會突然把杯子摔了。

　　“我去，方祥你幹什麽呢?！”

　　白卜嚇得心跳都變快了，趕忙看了看周圍，很快他也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這麽大的動靜，理論上最少會有一半的人注意到他們，但現在禮堂裡的人沒幾個回頭的。

　　他們就是淡淡地看了一眼，然後繼續進餐。

　　那些個在旁邊看著的護士和護工也沒有什麽反應，反倒是清潔工很快走了過來，把地面上的碎玻璃給清理乾淨了，然後立刻離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禮堂裡就安靜得有些詭異。

　　那些病人沒有說話，禮堂裡飄蕩著細微的咀嚼聲和說話聲，似乎離他們十分遙遠。

　　方祥抿著唇，吐出一句話。

　　“我想，所謂的神的認可，現在就開始了。”

　　眼看著不少人都已經吃完了飯準備離開，常然立刻衝到了車羽面前。

　　“車羽，有空嗎?想問你一點事情。”

　　車羽抬眼看向他:“我有空，但你恐怕沒有空了。”

　　常然不明白車羽這話是什麽意思，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個長相和他差不多的人正坐在不遠處，和其他人聊著天。

　　那人的五官幾乎和他一模一樣，但仔細看還是能夠看出一些不同。

　　如果不是車羽提醒他，常然根本發現不了這個人的存在。

　　頓時間，手腳冰涼。

　　二重身嗎?

　　什麽時候?

　　常然開始瘋狂回憶，這些天他就沒有照過鏡子，就算是去水房的時候也十分注意，控制著自己不去看鏡子。

　　是在不經意的時候瞥到了嗎?

　　常然心裡沒底，但這人已經出現在了自己面前，總是不可回避的事情。

　　車羽不再和他多說，起身和病友離開。

　　白卜和辛寧這時也湊了過來，看著常然發呆的模樣一時間有些茫然。

　　“你怎麽了?”

　　白卜說著，順著常然的目光看了過去。

　　頓時間身上汗毛聳立！

　　“我不是跟你說了讓你不要盯著鏡子看嗎?！”

　　常然搖搖頭:“不管你信不信，總之，我沒有。”

　　常然沒有必要騙他，

白卜也無話可說。　　都是那條擬態蛇。

　　二重身“常然”似乎也已經注意到了他，看向常然的目光帶著挑釁。

　　他臉上的五官有些模糊，不是十分明朗。

　　被頭髮覆蓋的脖子下方有一層銀色的皮膚，不過面積很小，沒有什麽人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咧開一個笑，似乎已經做好了和常然正面對峙的準備。

　　常然身形一動，卻被身邊的人拽了一把。

　　是白卜。

　　看著常然臉上的表情，白卜猜出了他的想法。

　　“別輕舉妄動，不確定能不能弄死它之前，不要輕易動手。”

　　常然差點就要忘了，這條擬態蛇並沒有實體，他們能看到的都是幻象。

　　沒有實體，就和他們在走廊裡遇到的那些怪物一樣。

　　常然忽然想到了什麽。

　　“二重身會完全模擬我的行為嗎?”

　　白卜皺眉思索片刻:“這個我還真不知道……但為了不出錯，為了替代你，應該會。”

　　常然拍拍他的肩膀:“謝了，我有事，先去找個人，待會咱們護士站見。”

　　常然說完就跑開了，隻留下他們三個人面面相覷。

　　病房裡，王章正優哉遊哉地坐在床上，身上的約束衣不知道什麽時候被脫了下來，皮帶也都松開了。

　　看見常然進來，王章顯然有些意外。

　　“誒，你怎麽又回來了?”王章臉上的表情有些欣喜，“我讓你去弄點花生回來，你弄到了?”

　　聽著王章的話，常然的心往下沉了幾分。

　　“老王，剛才你看到的不是我。”

　　王章眉頭一皺，嘴巴砸吧兩下:“沒弄到就沒弄到，我又不會怪你。”

　　王章說著就要轉過身去，常然趕忙拉住他。

　　“老王！你仔細看看我！剛才和你聊天，答應要給你帶花生的人，真的是我嗎?”

　　王章一雙眼睛已經十分渾濁了，兩隻眼睛一眯起來就看不到眼白。

　　他瞪著一雙眼睛仔細打量著常然，臉上的表情逐漸驚恐起來。

　　“不是你?！那是誰啊?！”

　　常然趕忙捂住王章的嘴，低聲道:“老王，你幫我那麽多次，你再幫我個忙。”

　　不等王章有所舉動，常然就補充了一句。

　　“你放心，有危險的事情我是不會讓你去幹的。”

　　看著王章緩緩點了點頭，常然這才松開了手。

　　“……你說吧。”王章的態度帶著猶豫，但面前的這個常然看上去確實沒有什麽問題。

　　“如果剛才那個我再來找你，你想辦法把他騙到禁閉室去。就說……”常然的大腦飛速運轉，“就說，我在禁閉室裡面放了一些東西，讓你提醒我要拿出來。”

　　王章眉頭緊鎖:“這種鬼話他能信嗎?”

　　“試一試唄。”

　　常然也沒有真的指望王章的幾句話就能把他騙到禁閉室去，但只要把他騙到門口了，剩下的也就沒有那麽困難了。

　　“那……行吧。”王章猶猶豫豫地點了頭。

　　常然又問了一句:“再問你個事。剛才他來的時候，你能碰到他嗎?”

　　王章一臉稀奇:“那怎麽看也是個活生生的人啊，怎麽可能碰不到呢?”

　　常然點點頭:“那就行，我還有事，先走了。”

　　“行，你慢點。”

　　王章說著似是想起了什麽一樣。

　　“對了，常然，你要是拿到鑰匙了，能上去了，記得告訴我一聲。”

　　常然笑笑:“行，我要能出去，一定把你帶上。”

　　常然原以為王章聽了這話會十分高興，但王章卻沒有再接他的話，而是低著頭，嘴裡不知道在碎碎念什麽。

　　常然等了片刻，也不見王章有什麽反應，隻得起身離開。

　　走廊上沒有看見二重身的人影，一直到護士站也沒有看見。

　　這個家夥，似乎行蹤不定，而且出現的時間地點也不固定。

　　方祥等人已經在護士站等候了片刻，其他護士們看見他們聚在護士站也沒有什麽反應，偶爾有兩句調笑的聲音，卻沒有人提出疑問。

　　就像是一座山，走近了忽然發現有條路。

　　這條路沒有被山壓垮，而是好好地存在於山的下面，很難不讓人覺得這是一個陷阱。

　　“你們有看見那個人嗎?”

　　看著三人默默搖頭，常然心知，這大約不是一朝一夕能夠解決的事情了。

　　他呼出一口氣:“現在怎麽說?是去404號病房，還是等我先解決了這個東西?”

　　辛寧道:“先解決這個東西。”

　　白卜點點頭，眉頭蹙起:“我的看法也是一樣，這個玩意留著一定是個禍害。你要想把他吸引過來也不是沒有辦法……”

　　常然等了片刻，白卜這才不情不願地說出了方法。

　　“只要你照鏡子，它就會被你吸引過來，因為我們剛才都看到了，它的擬態並不完善，有很多地方都只是模棱兩可地擬出了一個形狀，乍看上去很像，細看就不行了。”

　　“這種情況下，一旦你開始照鏡子，它為了更完美地模仿你，必然會過來。”

　　常然思索片刻，吸引過來倒是容易，但要怎麽解決掉，才是難題。

　　唯一的可能性……常然能想到的也就是禁閉室了。

　　那麽多的怪物都往禁閉室的方向去，那個禁閉室裡一定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它們。

　　“你們先休息，這件事情我自己辦。”

　　白卜和辛寧都有一瞬間的猶豫，能少一事當然是少一事好。

　　方祥立刻開了口，臉上的擔憂幾乎快要溢出來:“你要是有需要，隨時的護士站來。我們的員工守則裡有一條，對於所有到護士站尋求庇護的病人，不能拒絕，這應該是你活命的機會。”

　　工作人員的員工守則常然並不清楚，但方祥既然這樣說了，他也沒有理由拒絕。

　　“好，我知道了。”

　　方祥將一面小鏡子遞給常然:“這是我自己用的化妝鏡，你拿著吧。”

　　“謝了。”

　　白卜最終還是開了口:“真不用幫忙?”

　　常然深呼吸一口氣，狠狠吐了出去:“不用，一個二重身而已，我能搞定。”

　　回想起在禁閉室裡的經歷，常然心裡有了幾分把握。

　　夜色降臨，常然出現在護士站，方祥看到常然出現在這裡一愣。

　　“你怎麽會在這裡?”

　　常然看了看旁邊的護士們，將方祥拉到了一邊。

　　走廊上仍舊是一堆擁擠的景象，它們堅定地朝著禁閉室的方向走去。

　　常然四下看了一眼，才開了口:“禁閉室的鑰匙在哪裡?”

　　方祥看了一眼護士站的方向，在護士站的角落裡有一個櫃子，裡面掛滿了鑰匙。

　　“就在那。”

　　“能拿過來嗎?”

　　“你等等。 ”

　　方祥說著就轉身向櫃子走過去，直接從裡面拿出了禁閉室的鑰匙，然後轉身向常然走過來，直接把鑰匙交到了他手裡。

　　沒有任何掩飾，那些護士看見了也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看著常然目瞪口呆的模樣，方祥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想想今天在禮堂裡發生的事情，不用腦子也知道了吧?”

　　確實，在禮堂裡砸了個杯子，那些人什麽反應都沒有，拿個鑰匙，最多也就是看兩眼。

　　不知為何，常然心裡忽然升起一絲恐慌。

　　自己所走的路似乎總是被人安排著。

　　“那我走了。”

　　“真的不用幫忙?”

　　“不用了。”

　　常然說完便朝著三號病區的深處走去。

　　病房裡黑黢黢的一片，常然卻看見302號病房裡，那個小女孩似乎還醒著。

　　透過玻璃，她定定地看著常然，那眼神說不清楚是一種怎樣的意味。

　　心裡有些發毛，常然繼續往前走去。

　　路過303號病房的門口，常然頓了頓。

　　天花板上那一簇一簇的耳朵讓常然記憶深刻，而隔壁就是禁閉室，很難不想多。

　　用鑰匙打開禁閉室的門，一股惡臭從裡面傳出，常然幾乎快要吐出來！

　　地面上一坨一坨的東西不似走廊上的怪物那樣是半透明的，那結結實實的肉塊，以及邊上的骨頭，是什麽不言而喻。

　　上面有幾條小蛇正在爬行，一點一點地啃噬著骨頭上面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