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日之後。
高天之上,一艘雕梁畫棟、金鑲玉飾的樓船在天上迅速飛行。
有無形的靈氣罩守候,甲板上既無狂風,也不寒冷,所以王鯉等人都解下了鬥篷。
徐叔和凌悅兒各自站在甲板一邊,眺望下方陸地,各有驚歎。
王鯉站在船首,手裡張開地圖,望著下面被兩側高山或雪地夾在中間的綿延冰河,目露思索。
凌悅兒走了過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怎麽突然發呆了?”
王鯉回神,微笑搖頭:“沒事。”
凌悅兒輕輕蹙眉:“你好像總是在想著一些令你困惑的事情,不能說出來一起探討嗎?我雖然是妖,但血脈傳承也有很多記憶和知識的,而且你也可以去跟徐叔叔說。”
徐叔聞言看了過來。
王鯉擺了擺手:“只是我自己的一點小事而已,沒必要拿出來講。”
難道他要告訴徐叔和凌悅兒:我懷疑下面這條在地圖中標注“八百裡”長的冰河是通天河,而大家之前離開的那陳城以前叫做陳家莊?
他們大概率不認識通天河,更不曉得什麽陳家莊。
凌悅兒自是不信他的推脫,但她又不能強迫,隻好自顧自地張望著四周的冰雪盛景。
王鯉繼續沉思。
原本在白龍寺看到小白龍時,王鯉雖是驚詫,也有憂慮,但以置身事外的處事方式來說,也不需要刻意關注這些東西。
惹不起,我躲著就是了。
沒想到,後來居然被吞進狗肚子裡去。
本來這也沒什麽,修仙世界嘛,妖怪之類的有什麽好奇怪?
又沒想到,居然在狗肚子裡發現了疑似“哪吒”的生靈,那狗也疑似“哮天犬”。
至此,王鯉再想置身事外就有些天真了,旺財能把他無傷地吞進去,也能把他嚼碎了咽下去。
將它視作一條狗來相處,是因為它本來就是狗。
可這不代表王鯉會真的把它看成一條“傻狗”。
王鯉如果得寸進尺,那旺財也不會坐視不理,把你關在肚子裡直接圈養起來你又能怎麽辦?難道真要被折磨死、餓死或者乾脆自殺?
同樣地,如果旺財步步緊逼,那王鯉也許會寧死拒不合作,這對它的目標也沒有任何好處,再找下一個步步生蓮法的修煉者也不一定能像王鯉這般合適。
是蓮花不救了?
還是性命真不要了?
由此,現在的情況,本質上就是一個聰明人和一條聰明狗之間默契地互相妥協乃至遷就而已。
延伸開來,王鯉基本上已經和某些已知或未知的事情扯上了關系。哪怕現在看來關系不大,畢竟他一個煉氣修士也搞不出什麽大事來。
可他自己卻不能不保持警惕。誰知道那個疑似“哪吒”的家夥是被誰打成了那副鬼樣,對方肯定不希望哪吒活回來,那王鯉就順理成章地變成了對方的敵人。
每每一想,王鯉都感覺刺激得頭皮發麻。
警惕的前提,得知道足夠多的信息。
所以原來是不去刻意關注,現在則是表面不關注,實際上卻不能放過哪怕一丁點兒的消息。
並且,他覺得自己先前還是想得簡單了。
悟空和悟能的雕像能大搖大擺地放在城市裡,至少已經證明人們還沒有徹底將其遺忘,如此,西遊的時間應該沒有他原來想象中那般久遠。
天地變遷,世異時移。
誰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麽,
才讓這個人間變得和他印象中截然不同? 通天河,在整個西遊過程中,算是相對特殊的一個地方。
這裡佔據了九九八十一難中的四難。
第三十六難:路逢大水。
八百裡通天河攔路,取經隊伍夜宿陳家莊,聽聞通天河中有靈感大王,每年吃一對童男童女,恰逢又一年人祭只是,悟空變童男,八戒變童女。
第三十七難:身落天河。
靈感大王被八戒打下兩片魚鱗後逃回水宮避而不出,隨後凍結河面誘使唐僧過河,行至中途,唐僧落水。
第三十八難:魚籃現身。
悟空不善水戰,幾番引誘後靈感大王不再出河,悟空請來觀音,以魚籃將其收服,並說那靈感大王是從自己池中走脫成精。河中被靈感大王霸佔了洞府的老黿馱著唐僧師徒過河,並托唐僧到西天問佛祖關於自己將來的事情。
第八十一難:老黿濕經。
取經回返途中,老黿再送唐僧師徒過河,途中問及曾經的請托,唐僧卻是全然忘卻。老黿不由一怒,沉下河去,經書盡濕,曬乾後又失了不少頁,不複完全。
在王鯉的記憶裡,通天河雖然寬闊綿長,猶似天塹一般阻隔道路,但水養萬物,周邊草地茂盛,植被豐富,陳家莊世代據此繁衍生息。
可眼下,冰封萬裡,雪飄無盡,莫說是動物,就連植物也難得一見,好似前世的兩極之地,環境嚴酷有過之而無不及。
王鯉有些遺憾,要是提前知曉這一點,他倒是可以問問任汲有關陳城的歷史,想必也能從中獲得不少消息。現在反倒不方便主動詢問, 畢竟殊為出奇,容易引人遐思。
“旺財!”收起地圖,他回首朝樓船內喚了一聲。
噔噔的腳步聲快速逼近,一條黑影倏地來在身前。
王鯉蹲下身,輕撫狗頭。
“咱們現在勉強也算朋友,大家互相交個底,怎麽樣?”
狗子吐著舌頭,神情似懂非懂。
王鯉直言:“不管你願不願意承認,我現在都已經被你拉下水了。你很清楚,我只是一個普普通通、平平無奇的孩子,煉氣境的修為在修行世界怕是不夠人家一口氣吹的,所以……誒誒,別走啊!”他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抱住狗子緊緊攬在懷裡。
旺財回頭,眼神靈動,並且露出一副十分擬人化的表情,像是嫌棄,又像是鄙夷。
“你能跟我默契地走這一路,我很高興;但是,你現在這副表情和眼神,我很不喜歡。”
旺財無奈一歎,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脖子。
王鯉按住狗頭,苦口婆心地說:“我知道的,你不能隨便出手暴露,所以我們這一路走得相當低調,生怕遇到什麽麻煩,更寧可花大價錢買這座樓船,也不會仗著有你在就肆意橫行。所以,你也可以體諒體諒我不是嗎?你仔細想想,我真的就是一個偏遠地方長大的凡人的孩子,修為不行,背景不……應該還可以,唯一可圈可點的就是一點點天賦了,但這些東西,對你來說,真的重要嗎?”
狗子眨著眼想了想,然後重重點頭。
王鯉:“……”
為什麽感覺好像被一條狗給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