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正堂。
因此前諸多下人皆被遣散,所以整個侯府都變得空曠幽寂,十分冷清。
王鯉坐在主位,與徐叔一同飲茶。
茶是徐叔親自泡的,不過他顯然不善此道,所以味道也比王鯉以前喝過的差了不少。
但這不是問題,王鯉本也不喜歡喝茶。
“徐叔,你對蜀山有了解嗎?”
面前這位面無表情、棱角分明的中年人輕輕搖頭:“公子,家主並未多言。不過蜀山位於清微界,那是道門源流之地,仙宗匯聚,多有修行中人。”
王鯉略有失望,跟著又說:“我爺爺擔任長老,那他也是修行之人?”
“是。”
“以前也是?”
徐叔微微一頓,僵硬點頭。
王鯉頓時蹙眉。
徐叔見狀,趕忙道:“公子勿怪,老家主與家主之修行,與旁人不同,未可傳授公子,皆因功法不適,並非刻意隱瞞。”
“我父親也是?”王鯉更加驚訝。
徐叔頷首:“是的,個中內情,家主未來定會與公子細細詳說,還望公子千萬不要掛懷。”
王鯉輕輕搖頭,隻覺得含在嘴裡的茶水更難下咽了。他放下茶杯,食指輕輕敲打桌面,作沉思狀。
倒不是因為覺得父親與爺爺有所隱瞞而感覺不舒服,而是他突然發現自己對自己的身份來歷竟然也沒有原以為的那般清晰的認知。
不過,恐怕離家十年的爺爺,以及父親都不會想到,他們的後代居然會在某一個夜晚直接病死。
功法不適是一回事,及時救治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早知道白龍寺能調理好王鯉的身體,那為什麽不早早做好準備,偏要等到十四歲?
難道十三歲的身體真的就無法適應淨緣師父的調養麽?
想到此前在家,小王鯉也是日日服藥,從不間斷,莫非這其中還另有什麽說法?
問題太多,條件太少。王鯉思而不得,只能暫且回歸當下。
“徐叔,你也是。”這一句便不是詢問,而是陳述了。若非如此,父親應該不會舍了他這位獨子先行出發。
徐叔點頭肯定。
王鯉盯著他看了又看,沒有發現半點靈氣入體的痕跡。
徐叔見狀,下一刻,體內忽地向外釋放出一層暗紅色的光暈,其緊緊依附體表,形如烈火騰焰,立時將他襯得英武不凡,氣勢駭人。
“公子,這是氣血修行之法,以錘煉肉身為主,提升氣血之力,更引煞氣入體,衝關破竅,與道門或佛門修行頗有不同。”
王鯉卻是大概懂了,這應該就是所謂體修的路子,將鍛體之道更加地發揚光大。
徐叔繼續:“公子,氣血修行,首重身體,您之前本就氣虛體弱,虛不受補。依照老家主和家主的研究,您根本無法入門,若強行為之,恐怕會直接害了您的性命。”
“我明白了,徐叔不必再解釋。”王鯉抬手輕輕下壓,他縱有諸多疑惑,此時一人深思也是無益,不如等一家人見面的時候再說。
王鯉想了想,轉而問道:“那蜀山域有多遠?”
“怕有數十萬裡,不過國都建有傳送陣,通過傳送陣趕路,中途需要跋涉的也就三千多裡。”
“傳送陣我聽過,不過沒有什麽法寶用來趕路嗎?”
徐叔臉上終於出現一絲表情,他略顯尷尬地說:“氣血修行,沒有法力,無法操縱法寶。”
王鯉嘖嘖稱奇,
“那氣血修行者,和煉氣修行者如何比鬥?” “沒法比。”徐叔乾脆地搖頭,“若是碰上鍛體境或煉氣境還有機會,如果是道基境,那必輸無疑。”
王鯉擰眉:“那為什麽還要修煉氣血?”
徐叔不由苦笑:“公子,世間凡人無算,真正能感應靈氣並將其納入體內的終究是極少數。”
這倒也是個不算解釋的解釋,並且很有一種“何不食肉糜”的意思。
“況且,氣血修行也並非一無是處,若能將氣血修行推到一定階段,再轉入煉氣修行,便能事半功倍,進境迅速。以屬下推測,老家主應該是以氣血入煉氣,隨後十年間升為蜀山域長老。”
他的話讓王鯉又想到了鍛體境。
這種做法,聽起來就像是一種另類的鍛體方式,先將身體打磨錘煉到一定程度,再轉過頭來練氣修行,這類似於將基礎打得更加牢固,無怪乎後續進境飛速。
可回頭想來,氣血修行應當十分不易,走這一條道路的人將氣血推到能夠轉入煉氣的境界,其中需要的時間想來不會短暫。
而同樣的時間裡,另一個直接走鍛體煉氣路線的人,恐怕已經領先不少了。
這樣再來對比,氣血修行的優勢似乎又減弱了許多。
算是各有千秋,優劣難分。
至此,王鯉放下了對氣血修行的疑惑。
“徐叔,我們什麽時候出發?”
“屬下已經提前安排妥當,公子決定便是。”
“那就……後天吧!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琢磨。”
王鯉踏入煉氣境,悟出劍意,凝聚劍氣,需要與劍訣所述對比摸索一番,免得臨到用時才知道抱佛腳;
其次,與清池和尚在破廟分別前,對方扔給他的小冊子裡記錄了不少法術,說不上如何威力強大,但大多也都是實用型法術。煉氣境將靈氣納為自我所有,就是常人所說的“法力”,可以用來施展法術。王鯉對此十分感興趣。
最後,他突破煉氣境後,原本被他視為虛假的“言出法隨”天賦也起了變化。此前各種狀態的施加說到底也只能針對自身,但現在卻可以“一言既出,長劍出鞘”,這顯然也非常值得他花費心思好生琢磨。
這般想來,一天時間似乎還不夠用。
正當他準備拖後幾日時,已經起身告辭走到門口的徐叔又忽然停住腳步,稍顯遲疑地轉過身來。
王鯉望去:“徐叔,有話不妨直說。”
“是,公子!”嘴上應下,可徐叔緊跟著還是有些猶豫。
最終,在王鯉的注視下,他才硬著頭皮低下頭拱手道:“公子,家主辭官棄爵遠去之後,那陳家人曾上門拜訪。”
王鯉聞言,愣了愣,一時沒想到是哪個陳家。
直到徐叔伸手入懷,取出一張大紅為底、金絲環繞、字體金粉,觀之便覺十分喜慶的短帖時,他這才恍然大悟。
“這是……婚書?”
徐叔頭也不抬:“是!公子, 陳侯說,陳家小姐有仙緣,已被仙師收入門牆,凡間姻緣自當了斷,於是歸還了婚書。屬下自知做不得主,既不能言說家主之行蹤,又無法代公子決斷,便暫拒陳侯,哪知他每日上門,甚至將婚書棄之不顧,屬下只能暫時代為保管!請公子明斷!”
王鯉眼神明亮,面容似笑非笑,起身上前將這份訂婚書接過。
這份書帖既有喜意,也不失奢華。
可王鯉關注的卻不是這個。
他邊看邊說:“意思就是,我現在被人退婚了?”
徐叔聞言,未有回應,只是把腰彎得更深了。
不一會兒,他沒有再聽到王鯉的回應,立刻說道:“公子,若您應允,屬下立刻打上陳侯府,誓要殺他個人仰馬翻……”
“欸!”王鯉急忙打斷,“徐叔莫急,我沒什麽怨憤,只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覺得有些驚奇罷了。他既然要退婚,那退就是了,無妨。”
說罷,王鯉轉身走回自己的小院,婚書在手裡扇著風,臉上笑容不減,眼內新奇之色也未消退。
這不是什麽大事,雖然他記憶中驚鴻一瞥的陳家小姐的確挺好看的,但對方實際上比他還小一歲,王鯉哪兒能真的有什麽想法和執念?
再則,現在連家都搬了,就更說不上什麽侯府顏面。
況且。
被退婚的,大多是主角。
被動享受到了主角的待遇,王鯉更不覺得自己還有什麽可生氣的,說到底,他有著現代的獨立自由戀愛精神,對父母之命的婚約本就沒那麽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