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雲山,在白龍山脈以西,除高度外無甚出奇。
它也並非一座孤山,四周山脈綿延叢生,只不過剛好與白龍山脈斷開,否則也會被並入其中。
“這就是你的住處?”
站在黝黑的洞口前,王鯉兩道劍眉擰在一起。
凌悅兒站在他身後,眼睛看起來也不紅了,只是情緒依舊不高,遠沒有從打擊中回過神來。
她淡淡地回道:“山野小妖,只能住在這種地方。”
王鯉回頭:“如果不是山野小妖呢?”
“那當然是佔山為王,聚攏妖族,擴大地盤,聲勢無兩。”
“你見過這種妖?”
“見過,北邊就有一個。”
“什麽妖?”
“不清楚。”
王鯉邁步入內,邊走邊問:“你怎麽不去投奔?”
“受人驅使,遭人轄製,哪兒還有自由?”
“現在更沒有了。”
“……”
凌悅兒的眼瞳在洞穴內黑暗的環境下起了些變化,王鯉直白的話語讓她又一次清晰地認識到自己現在的處境。
她在破廟裡其實就知道自己再難有自由可言了,可一邊是被欺騙感情,一邊是清池老和尚的無形鎮壓,都讓她失去了反抗的心氣。
此時再次明悟,自是心情難堪。
走了不一會兒,王鯉停下腳步。
不是他害怕,而是看不清楚了,這裡幾乎沒有什麽光線,他的眼神可沒那麽好使,鍛體境對視力的提升也沒那麽離譜。
“你上前帶路吧,還遠嗎?”
凌悅兒看了看他的臉,沒有捕捉到任何信息,她自如地繞過王鯉上前帶路,“馬上就到了。”
“裡面也那麽暗?”王鯉小步摸索著跟隨在後。
“沒有。”
凌悅兒所言非虛,七扭八拐地走了一百多步後,王鯉忽然在前方看到了隱約的光亮。
逐漸靠近,瞳孔在光線刺激下開始緩慢收縮。
不多時,他們來到了一個空間廣闊的洞穴前。
四周及頭頂的空間被擴寬,從牆壁上的痕跡來看,不是自然生成。
四壁與穹頂上爬滿了綠色的藤蔓,新鮮的嫩葉上結出一顆顆盛放著熒光的果實,它們就是此處光明的來源。
洞穴裡有木製桌椅,陶瓶瓦罐,四處可見的花架上花團錦簇。
屏風後,隱約能看到那是一張架子床,帷幔輕掩,簾紗飄動。
洞穴另一側,一條河流穿山而過。
凌悅兒進入到洞中後,一瞬間連呼吸都陡然放松下來,不過身後緊隨而來的腳步聲打斷了她歸家後的輕松情緒,淺淡的柳眉也跟著皺了起來。
她轉過身,只見王鯉四處打量著,口中評道:“很漂亮的地方,你不是下山半年了嗎,怎麽半點灰塵都不見?”
凌悅兒又想到之前的事情,眼神忽然變得凶凶的。
“我又不是住在山下,只是偶爾見面而已。”
王鯉頷首,自顧自地走到那張緊貼山壁的方桌旁坐下。
放下劍,他道:“我有個問題。”
凌悅兒看著他。
“之前你說,如果我們沒來,你會殺了他們,那為什麽在他掐住你脖子的時候,你依舊沒有反抗?”王鯉頓了頓,補充:“嗯,我看到你已經抬起手腳了,但很快又放下,是突然感覺心若死灰,還是……”
“是那個老和尚,他讓我別動。”凌悅兒打斷他的猜測,直接給出答案。
王鯉輕輕歎了口氣。
果然,清池師祖對他真是處處試探。
不過這對他而言應該說是一件好事,因為清池越是不放心,才越能證明《劍訣》的重要性。
古老的東西不一定總是會過時。
尤其是在修行世界,總是推崇什麽上古功法,上古神器,似乎越久遠的東西越珍貴。
這其實也有一定的道理。
能從上古流傳至今的功法,至少經過了一代又一代人的檢驗,那些沒有經過經驗的上古功法大概也都消失得差不多了,自然沒多少人再說上古功法的不好;而所謂神器之流,更是首先就經過了時間的考驗,如果本身不夠強大的話,那可能會早一步在時光作用下化作灰燼。
王鯉融合了兩種不同的世界觀,他不會迷信其中一個,自然也不會忽略另外一個。
他將目光落在凌悅兒身上。
小貓妖眉間微微一動,不過瞬間就自己抹平。她迎著王鯉的目光徑直與之對視,沒有懼怕,更談不上什麽羞惱。
王鯉並沒有感覺自己被冒犯,他甚至覺得這一刻的凌悅兒才真的更像是一隻貓。
先前那個在破廟裡哭哭啼啼、淚流不止的女子,應該是一個嬌柔怕驚的小動物。
也可能是小貓妖情竇初開卻被渣得心碎,一時間想不開。
一念及此,王鯉沒忍住笑出聲。
“你笑什麽?”凌悅兒皺眉,眼中滿是疑惑。
“沒事,你說北邊有個佔山為王的妖族, 那附近的人族不管嗎?”
“妖族有妖族的地盤,人族有人族的規矩,人族憑什麽管妖族?”凌悅兒不明白王鯉為什麽會提出這樣的問題,同時也表達了身為妖族的驕傲。
王鯉視而不見,又問:“誰分的地盤,誰定的規矩?”
凌悅兒一愣,搖頭:“不清楚,應該是妖族的妖王,和人族的仙門定下來的。”
王鯉微微頷首。
仙門,如白龍寺一般,但又比白龍寺要龐大得多。真正的仙門弟子動輒數百上千,甚至成千上萬也並不稀罕。
這個天下,不是某個王朝與一堆小國的天下。國家作為人族群居的主要結構形式自然沒有消失,但是天下太大了,人族的國度根本無法侵吞佔據如此龐大的疆域。
更何況自古至今,仙門才是人族最主要的力量來源。
王朝沒有力量和資格統攝仙門,仙門更不願與王朝深度糾纏。
王鯉的出身,是白龍山脈以西的一個小國,名叫“離國”,其面積也有百萬平方公裡。
離國周邊,還有四個土地面積十分接近的國家。
這片地方,不知多少年來,一直都被稱作:五國域。
收攝心神,王鯉問道:“有吃的嗎?”
凌悅兒又愣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她的住處從來沒有招待過客人,只是王鯉現在的身份相對於她來說也不是客人。
“這……你吃魚嗎?”
王鯉點頭,緊跟著又說:“生的不行。”
“我知道。”凌悅兒轉過身時,悄悄翻了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