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是白虎觀的道長取的,當時道長為我取名馬識途。不過後來我又有了個弟弟,母親不願再勞煩道長,於是就把我的名字分了一半給他,我就叫馬識,弟弟叫馬途。王公子,白虎觀到了。”馬識指著前方的道觀,面上笑容洋溢。
白虎觀,坐落於安平城西南角的山嶺上,觀門大開,香客眾多。
王鯉在馬識的帶領下進入其中,迎面便是護法鎮山神將,赤面髯須,金甲紅袍,三目怒視,腳踏風火輪,左執金印,右舉金鞭,形象極其威武勇猛。
王靈官。
王鯉的本家。
王靈官的風火輪是獨輪,與哪吒的雙風火輪並不相同。
靈官殿後,是玉皇殿、三清殿,再有左右諸神眾仙。
王鯉如同凡間香客,一一拜過,最終在道觀左側一座殿宇前停下步伐。
馬識陪在身旁,見狀便道:“公子,此處也可以入內敬觀參拜。”
王鯉默然無聲,只是搖頭。
他看到,殿上金甲神將端坐,面貌威嚴,額有天眼,手執三尖兩刃槍,身旁靈犬相伴。
還看到,身穿肚兜的俊童子,英氣勃發,披綾握圈,手持長柄火尖槍,腳踏風火雙輪。
這兩座神像混雜在一大堆仙神之中,僅居側余,毫不起眼,共享香火,位不足尊。
王鯉斜睨,只見大黑狗坐在地上無聊地撓脖子,對自己露點的形象渾不在意。
他看向馬識:“這殿中諸多仙神並列,你可盡皆識得?”
馬識聞言,看向殿中,蹙眉思索片刻,不禁撓頭苦笑。
“公子,您還真難住我了,這處神殿素來少有香客,多是觀中道長奉點香火,我還真不清楚這些大仙大神的尊號,只能認出一兩個罷了。”
於是王鯉分別詢問,馬識果然一個都沒認出來,而王鯉所指,自然也包括哪吒與楊戩。
馬識懊惱不已:“公子,您算是點醒我了,看來還是我自己太過驕傲,以至於不識得仙神。回頭我便與白虎觀諸位道長討教,勢必要把他們的尊號全部牢記在心。”
王鯉笑著搖頭:“倒也不必如此,此殿供奉的仙神太多,我等凡人,即便不識,也不為罪。”
“居士此言有理。”一個蒼老的聲音傳來。
兩人轉頭看去,馬識立刻開心地迎上去行禮:“馬識拜見道長。”
王鯉則站在遠處看著這位白發白須的灰袍道人。
四目相對,道人眼中盡顯慈善,王鯉眼內古井無波。
馬識在旁介紹:“王公子,這位便是我方才與您說的那位給我取名的道長,白虎觀觀主,扶柳道長。”
王鯉一眼便知這位扶柳道長並非普通凡人,而是有靈力在身的修士,感覺應是道基境。
扶柳道長顯然也對他的修為有所感應,轉手揮動拂塵,笑道:“大馬兒,你今日的客人卻是不凡。”
馬識立刻面露驚色,詫異地看向王鯉。
扶柳道長上前,不著痕跡地看了眼王鯉肩頭的小貓,接著便稽首:“貧道扶柳,見過王道友。”
王鯉回禮:“在下王鯉,見過扶柳道友。”
馬識站在一旁,更顯愕然。
扶柳道長直起身來,客氣地說:“貧道這白虎觀為蜀山轄下,可供道友借宿,道友可需安排?”
王鯉聽到蜀山之名,適時露出一抹驚訝之色,接著便婉拒:“多謝道友盛情,不過在下只是遊歷至此,閱覽紅塵,不敢叨擾。
” “也好。這安平府城如其名,安康平泰,民風淳樸,道友在此可安心歇腳,若需幫助,盡可來尋貧道。”
“如此便先行謝過了。”
“道友客氣,貧道且去,道友請便。”扶柳道人眉目和善,轉身時,目光又十分自然地從小貓身上掠過。
待其遠去,馬識才挪著步伐上前,苦笑拱手:“王公子,小的有眼不識泰山,竟不知您是神仙中人,還望恕罪!”
“馬兄,方才我已說過,你比我大,若要稱小的,那也該是我。”
“唉,這……”
“馬兄不必拘禮,入道之前,我也是凡人。”
“王公子氣量非凡!”
王鯉在觀中掃了一圈,扭頭道:“馬兄,白虎觀之行便到此為止,不如尋個酒樓?”
“好嘞,我這就帶您過去,再給您介紹一下安平城的美食……”
到了酒樓,吃過午飯,順便定了房間,王鯉便與馬識在城中閑逛。
不知不覺,黃昏已至。
城中鋪上晚霞余暉,馬識看了看天邊漸漸消失的太陽,斟酌著說:“公子,城隍廟在城外,供奉的是陰官。據說白日享受香火,晚間便是城隍大人辦公之時。如今天色已晚,為免打擾陰神,不如我們明日再去?”
王鯉點頭應許:“可以。這安平城果然不小,城中美景美食眾多,吃喝玩樂不少,一天工夫還真逛不完。”
馬識松了口氣,也跟著笑起來:“您說的沒錯,咱們今日至多走過三分之一,您要是按這個進度,那就至少還需要兩日,若再算上城外幾處,怕是還要多加一兩日。”
“那就當作五天……不,六天,寬松一些。”說著,王鯉轉頭將一塊銀白之物交到馬識手中。
馬識低頭一看,頓時驚道:“公子,我這找不開呀!”
王鯉笑說:“莫要裝傻,沒讓你找。”
“公子,這……太多了,無功不受……”
“你已知我並非普通凡人,銀錢之物於我而言並不重要,可我看你確實是缺錢的。伱若心存感激,那接下來便好好為我充當向導。”
馬識連連躬身相拜,口中感激之言一時無盡。
隨即,他堅持要將王鯉送回酒樓。
行至途中,王鯉忽地嗅到一股濃鬱的香粉氣息,鼻翼翕動,步伐加快,很快便站在橋上注視著某一條街道。
只見:街道兩側燈籠高掛,琴簫樂鳴嫋嫋而起,語笑皆嫵媚,滿樓紅袖招。
馬識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頓時眼色變動,不由出聲:“公子,此乃風月場所,銷金蝕骨,非是善地。咱們還是趕緊回酒樓吧!”說話間,他還挪著步子站到王鯉身前,隔絕了他的視線。
“汪!”
忽地,整日一聲未吭的旺財突然叫了出來。
王鯉愕然望去。
只見,狗子的眼神並非鄙視或想要製止他,反而另有深意。
馬識卻道:“公子,您看您的狗也累了。”他是凡人,不知道修行中人的心性道境,只是不想看著王鯉墮入其中。
王鯉卻隻盯著旺財:“什麽意思?”
狗子齜著牙又叫了一聲。
王鯉懂了,於是再看那條風月街道,眼內劍光一閃,同時【清靜】加身。
遙遙一望。
霎時,他的眼睛猛地一下眯了起來,瞳中劍芒幾欲迸發。
馬識倏然一瞥,嚇得心頭一跳。
少頃,王鯉笑道:“馬兄,一起?”
“啊?這……不,公子,我覺得您也該回去了……”
王鯉搖頭:“我是修行之人,不會墮落此間。馬兄既然不想去,那就自便吧。”
“公子……”
“放心吧,回去酒樓也是無聊,既然無事,不妨去聽個曲兒。馬兄,告辭了!”說罷,王鯉不再管他,邁開步伐,目標明確。
馬識愣了一會, 突然追了上來,快聲說道:“公子,去雲雨閣,那裡不坑人。”說完他一刻不停地扭頭跑了。
王鯉的視野中,本該清澈的夜空,此時卻被濃重的陰氣侵佔,其勢宛若汪洋倒懸,與街上最高的那座紅樓相連接。
來到樓前,仰頭一看:雲雨閣。
耳畔充斥著女子的嬌笑與攬客聲,衣袂裙翩翻飛,渾然不顧露白,或者皆是為了露白。
街上行人至此,每每駐足,目光留戀,有人徑直入內,有人猶豫不決中被女子呼喚兩聲便邁開腳步,未見有人目不斜視。
胭脂香粉,白臂纖腰,裙衩高開,勾人魂魄。
當然,同樣的場景,在不同人眼中是不一樣的。
天空上形似旋渦又如鬼眼的陰氣團緩緩旋轉,將雲雨閣全然籠罩其中,不使半分陰氣向外泄露。這不是簡單的陰氣聚集後形成的異象,而是一座藏形匿跡的大陣。
王鯉想起李含真的話:“瞳中藏劍之類的瞳術,最適合輔助破陣和布陣。”
但王鯉若隻憑瞳中藏劍,也是什麽異常都看不出來。非要將清靜道境與之相合,才能洞明指真,勘破虛妄,而這還是得益於旺財的提醒。
於是,熱鬧喧囂的場景驟然變更,只剩陰氣森然透寒,晦暗色調充斥視野。
那些搔首弄姿、巧笑嫣然的女子,實則個個頂著骷髏腦袋,扭腰擺胯時,衣袂裙翩飄起,露出骨架,倒是愈發潔白纖細。
而那些男人,一手摟著人家的肋骨,一手摸著人家的盆骨,臉龐貼著人家的頭骨,目光沉浸,色授魂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