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
起身拉開房門,王鯉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院中的中年男人。
“徐叔。”
輕緩一聲,徐叔回過身來,臉上滿是溫暖的笑容:“少爺。”
王鯉笑著出門迎道:“徐叔,您可以在房間裡坐著等我,外邊天冷。”
“無妨,這點天氣還凍不著我。少爺,我這兒有些東西,老爺讓我親手交給你。”
“好,先進屋再說。”
回了房間,王鯉邀他坐下,徐叔卻搖頭婉拒,隻道:“少爺,這次一共有兩件事兒。”
王鯉也不坐下,站著道:“徐叔請講。”
徐叔轉手從懷裡取出一個卷起來的布帛,看起來似乎有些年頭了,“第一件事,老爺讓我把王家的家傳神通交給你。”
王鯉眼神一亮:“靈官顯世?”
“正是。”
徐叔遞來,王鯉接過,沒有著急忙慌地打開,而是有些感歎。
如此神通,居然這麽輕而易舉地交給他了,中間也沒個什麽考驗之類的,不愧是最疼我的親爺爺。
王鯉已經學過一個相似卻不同的地藏法身,但那是請神應世之術,他更有興趣的還是靈官顯世,聽起來似乎相同,但實際上這門戰法神通與王靈官並不形成直接的聯系。
好處在於後者的使用可以更加肆無忌憚而不用擔心被人窺視,壞處在於後者使用過程中不能得到大神通者的親自加持,威力可能稍弱一些。
但對於王鯉而言,不被人窺伺更重要,他的秘密畢竟還是太多了些。
“多謝徐叔。”
他這躬身道謝,徐叔連忙避開,快速擺手:“少爺可不該謝我,您該謝的應該是老爺。”
“徐叔不必客氣,爺爺那邊,等他從天庭回來之後,我自會前去謝他,但這一次勞煩徐叔提前從天庭回返,倒也屬我的不是。”
徐叔笑道:“少爺客氣了,那天庭實際上也沒什麽好看的,待了幾天而已,人間竟然過去了一年多,反倒讓我覺得自己平白浪費了一年的壽命。”
王鯉好奇:“徐叔,天庭景色如何?”
“景色自然絕佳,那裡一切都與人間截然不同……只是我不通文辭,難以形容,少爺不若好好在天庭之試上一展身手,屆時便能直上天庭一觀。”
“也好。”
“少爺,第二件事,是老爺讓我給您帶幾句話。”
“徐叔請說。”
“少爺,老爺只有一句話:凡事過於求穩,不是少年人,一世為人不易,少年自當輕狂,沉穩留待來日。”
王鯉先是一愣,而後不由輕笑。
徐叔見狀也笑道:“老爺思慮甚多,極為少爺著想。”
“那是自然,否則,他也不會對我說出‘自當輕狂’的話來。”王鯉心中倏然溫暖,那一直以來盤桓在心底的孤獨感仿佛也消散了不少。
至少,這個世界真的有人在關注他的身體與心理健康,哪怕放縱他去惹是生非,也不想讓他過得不快樂。
王闊雖然離家十年杳無音訊,但他應該可以算是一個好爺爺。
只是,他不知道王鯉已經不再是過去的那個少年,他的心理需求也早就已經過了需要綻放輕狂的時刻。
“徐叔,我記下了。”
聞言,徐叔也欣慰頷首,“那就好,少爺,距離選拔開始只剩兩天了,您還要學會靈官顯世,我就不打擾了。少爺若有需要,可隨時遣人來執法殿尋我,執法仙山上下自當竭力相助。”
“好的,徐叔,不知您如今在執法殿擔任何職?”王鯉之所以有此一問,也是發現短短一年多時間,對於上過天庭的徐叔只不過一天多而已,
他居然從一個沒有切實道途修為的凡人,變成了一個為道基境修士,也不知是王闊的手段,還是天庭的奇妙,抑或兩者兼而有之?徐叔笑得謙遜,微微低頭:“承蒙老爺恩典,我如今在執法殿做文書,整理宗規律法,封駁宗門獎懲,算是做了個小官。”
王鯉展言大笑:“恭喜徐叔了。”
在王朝之中,封駁意為封還皇帝失宜詔令,駁正臣下奏章違誤,在宗門之內,想來也差距不大。僅是“封駁”一詞,就能看出這個文書之職的權利定然不小。
徐叔緩緩搖頭,客氣地緩緩退去。
待他走後,王鯉展開布帛。
內裡不是書卷,不是玉簡,而是一座凋像。
赤面髯須,金甲紅袍,三目怒視,腳踏風火輪,左執金印,右舉金鞭,形象極其威武勇猛,氣勢令人畏懼。
正是天庭都天大靈官、先天首將赤心護道三五火車王天君威靈顯化天尊。
凋像其形其勢,猶如正在戰鬥,手中金鞭好似即將劈落,金印仿佛就要砸下,額間天目更是內蘊金光,宛若隨時都能直接綻出。
王鯉盤坐靜心,手捧凋塑,道心清靜,垂首注視,頃刻間元神便被拉扯到了一片獨特的空間。
天地皆白,雲霧縹緲。
盤龍金柱撐天起,珠宮玉闕向日開。
通明殿前,屹立著一尊高達百丈的執殿仙官,其面貌生動無比,然而任由仙雲翻滾,其仙袍外的披帛也一動不動,好似同為凋塑而已。
王鯉轉頭四顧,不見殿宇,目光穿透玉闕,通明殿內也一片迷蒙,想來此地不是真正的天庭,只是將通明殿前的小部分景象幻化出來。
王鯉調勻呼吸,整理衣冠,上前幾步,正待拜見之際,卻忽地聽到卡卡地響動。
仰頭,只見宛若凋塑的王靈官突然動了起來,舉手投足雖然動作輕盈,但巨大的身軀加持下也仿佛擁有翻天覆地之能,叫人望之心驚。
靈官低頭,雙眼及天目同時睜開。
王鯉頓時感覺自己的身軀仿佛被那額頭上的天眼看了個通透。
“你便是王鯉?”
王鯉頓時一愣,他怎麽也沒想到王靈官居然能叫出他的名字。
再看王靈官,才發現其周身道韻不加掩飾,仙靈氣息濃鬱無比,雖不是真身,但也絕非幻想。
於是,王鯉連忙行禮,高聲道:“晚輩王鯉,拜見王靈官!”
“你父所言不假,倒是有些天賦!不過,你只是元神境,能否學會靈官顯世,還要看你的造化。若道境不足,心境難當,便隻可學得皮毛,雖然仍能助你提升實力,卻不足以叫你在天庭之試中名列前茅。”
王鯉絲毫不為此憂心,隻道:“晚輩謹記。”
王靈官宛若燈籠一般的大眼睛盯著王鯉,靈動地轉了幾圈,又接著說:“你若能將此神通學得完全,那本尊便再送你一件寶物,也算全了血脈相連之宜。”
“多謝靈官!”
“等等,你小子身上的血脈……”王靈官忽然開口,王鯉正要解釋,卻見他自己掐著手指一算,很快便道:“原來如此,你娘親居然是連山氏後人,那血脈常年不通,的確有損壽命,她做得倒也不能算錯,只可惜,你如今卻成了個純粹的人族。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本尊的話仍然有效,那寶物你不能用,你父親和你爺爺也能用。”
他一番話說得快速,其中龐大的信息量卻是讓王鯉禁不住心神搖動,可現在明顯不是深究於此的時候,他只能將一字一句乃至語氣全部牢牢記下,留待往後再作思慮。
王靈官問:“小子,準備好了嗎?”
王鯉頷首:“準備好了!”
話落,王靈官突然出手,如同小山一般的金印轟然砸落,速度卻比飛劍來得更快。
王鯉瞬間人劍合一,向後拉開距離。
然而,王靈官的金鞭早就做好了準備,迎著他退後的方向劈下,恍忽間仿佛王鯉禦劍主動迎上去一般。
王靈官的百丈身軀著實龐大,而他的速度絲毫不顯笨拙。
如此一來,王鯉雖然身軀更小,看似更為靈活,可實際上卻佔不到任何便宜。
幾個回合後,王鯉被金鞭擦中,整個人頓時飛了出去。
而與此同時,當他和金鞭碰撞的時刻,一道金光悠然迸發,穿過王鯉的身軀時沒有再向外綻放,而是深深地鐫入血肉骨骼。
相應地,王靈官的身軀也隨之縮小了些。
王鯉敏銳地感覺到了這一變化,他立刻明白過來,所謂靈官顯世的學習,不是和王靈官過招,而是要在戰鬥中和王靈官硬碰硬承受擊打,從而汲取神通道韻,才能學會靈官顯世。
換句話說,要想學會這一門神通,最重要的不是和王靈官戰鬥到何等程度,哪怕你躺著不動任由王靈官鞭笞,只要能挨得住,就能學得會。
可是,望著那小山一樣的金印,孤峰一般的金鞭,王鯉咽了咽口水。
如果真的不予反抗,王靈官肯定不介意一下就把他打死。
偷奸耍滑不可,任憑擊打不可,那就只能在戰鬥中一點點被調教了。
當然,這樣的戰鬥也並非全程被王靈官碾壓,這位古早的親戚壓製了自己的實力,保持在一個剛好可以勝過王鯉但又不會一下子把王鯉打死的程度。
說是實戰,可實際上叫做指點更為恰當,因為王靈官也在閑庭信步之中讓王鯉的某些戰鬥技巧變得更加精妙與符合時宜。
在外,王鯉端坐不動,手中捧著的靈官凋像卻消失不見。
翠微山外。
一頭老龜四肢劃動,馱著背上兩人從仙靈雲海下方上升,最終停在翠微山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