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本無路,走的次數多了,自然有了路。
謝慕白牽馬前頭,照著北方前行,彎彎繞繞,來到湯口。
天色將黑,眾人下馬,擠進集鎮,分成數隊,找好宿頭,用過晚飯,漱洗汗水,倒床就睡。
翌日一早,吃過早飯,謝慕白帶著白玉天、張燕兒、卓一飛、胡燕青、江瑩瑩五人走向集市,吃的、穿的、用的,見到就買,只要用得著,通通不嫌多,就愁拿不動。
白玉天恍然大悟,謝老頭不願在外頭的客棧靜養,就是為了省下銀子買東買西。不過也沒辦法,誰叫他是長者,又窮,自己是晚輩,口袋又有著銀子,隻好委屈自己,樂呵呵出錢又出力。
謝慕白購齊了想購買的物品,裝好袋,掛上馬背,等到人群聚攏,邁開步伐,直指天都峰。
眾人一路跋山涉水,觀賞著美景,抹擦著汗水,身苦心樂,話語連連。
白玉天有一事不解,問了出來:“謝老,這山明明稱之為黃山,江湖人士怎麽不稱呼你為‘黃山一劍’,而稱呼你為‘黟山一劍’?”
鮑大雷微微一笑,接話道:“黃山,俗稱黟山,因產黃檗,又稱黃檗山。唐明皇好道,因傳說黃帝曾與仙人容成子、浮丘公在此煉丹成仙,於天寶六年,將其改名為黃山,意欲皇家之山。我們武林人士,除了受到朝廷的欺負,幾乎跟皇家挨不上半點乾系,自然願意襲用舊名,以黟山相稱了。”
胡燕青走在一旁,輕聲說道:“師父,詩仙李白在詩文裡說,黃山四千仞,七十二蓮峰;丹崖夾石柱,菡萏金芙蓉。這山真有他說的這般美嗎?”
謝慕白溫溫一笑,輕聲答道:“有沒有詩文裡說的那般美,說不好。不過,幾十年下來,足跡大江南北,怎感覺它山各標一格,不能變化,乍見則佳,慣看則厭。黟山則不一樣,體兼眾妙。雄偉,可攀比泰山;險峻,可攀比華山;飛瀑,可攀比廬山;巧石,可攀比衡山;煙雲,可攀比雁蕩;清涼,可攀比峨嵋。”
言語之間,好有一種“五嶽歸來不看山,黟山住下不想嶽”之意,讓人甚感不虛此行。
鮑大雷插話道:“黟山峰峰挺秀,石石標新,探之不窮,玩之不盡。每次身臨其境,真情真意填滿一腔,真想大喊一聲,一吐為快。”
白玉天見鮑大雷停了下來,歡言道:“鮑老,即是不吐不快,那就盡情地喊出來吧!”
鮑大雷甚覺有理,歡歡一笑,朝著前邊峰巒峽谷大喊一聲:“長廊滿壁墨淋漓,七十二峰盡是詩。大矣!富矣!神矣!妙矣!”
一聲去,百聲回,清音繞谷,不絕於耳。
張燕兒歡聲說道:“鮑老,聽您這麽一聲大喊,我覺得我一定要多住上些日子,好好感受一下你那四字真言,大、富、神、妙。”
眾人一樂,慢步上得一山坡。往前一看,眼前頓時開闊起來,只見千山萬壑、松濤雲海,好如一幅布滿奇幻的山水躍然紙上,用不著任何遐想,盡收眼底就成。頓時情海翻湧,好些人不約而同地讚歎起來:“真是世間好景,一首永不過時的唯美詩篇!”
白玉天看過美景,不由得不讚歎道:“世間唯有壯麗秀美的山河,方為真文字,大文字,奇文字,不用鐫刻,永不腐朽。”
觀賞美景,歇息片刻,繼續前行。
行至十來裡,來到一平坦開闊地帶,見日頭當空,感覺肚子餓了。
白玉天同著卓一飛從馬背上取下布袋,
拿出酒食。眾人坐到一起,將就著吃上一頓,接著前行。 行走幾裡,見到眼前一道狹縫,兩側奇峰插天,磴道從中間穿過,猶如跨入天門的門坎。
張燕兒心兒歡喜,衝上前頭,就是一陣左顧右盼,眼睛忙個不停,喜不勝收。
白玉天牽著馬,走上磴道,回頭問道:“謝老,這天塹喚什麽名兒來著?”
謝慕白輕言答道:“好名兒沒有,就叫它天門坎吧。”
穿過天門坎,胡燕青見一路走來,山道崎嶇,寸步難行,倍感出山進山都難,很是不滿意於黃山劍派的宗門坐落於這群峰之中,朝謝慕白問道:“師父,祖師爺怎麽將黃山劍派坐落到這群峰之中了,進進出出多不容易。”
謝慕白微微一笑,道:“祖師爺的心思,誰能說的好。不過聽先師說起,他最初建草廬於天都峰下,好像是因為一首詩來著。”
卓一飛道:“一首詩?什麽詩能如此打動人心?”
“登天都峰。”謝慕白朝前邊好好望了一眼,輕聲念道:“盤空千萬仞,險若上丹梯。迥入天都裡,回看鳥道低。他山青點點,遠水白淒淒。欲下前峰暝,岩間宿錦雞。”
胡燕青歡言道:“好詩。”
卓一飛道:“師父,一首詩就讓祖師爺萌生出定居天都峰下的念頭,真是個性情中人來著。”
謝慕白輕輕一笑,道:“想必是吧。不過俗語說的好,不上天都峰,黟山一遊好如空。”
白玉天聽過,甚覺不解,問道:“謝老,聽你這意思,天都峰最是難以攀登了。”
鮑大雷走在後頭,接話道:“那不。天都峰,群仙所都,在黟山諸峰中,雖低於蓮花峰和光明頂,卻最為險峻。攀上峰頂者,可說的上是奇險之趣,登峰造極。”
白玉天微笑道:“前輩定是享受過那奇險之趣,登峰造極了?”
鮑大雷看著前方聳峙的峰巒,引以為傲地說道:“那是。上山難,從流石蛇行而上,攀草牽棘,石塊叢起則歷塊,石崖側削則援崖。每至手足無可著處,唯有不顧安危,方可縱躍而上。下山更難,前其足,手向後據地,坐而下脫。每每滑到絕境處,唯有不懼生死,方敢下躍。”
張燕兒插話道:“鮑前輩,如此凶險,為何非要如此?”
鮑大雷哈哈大笑道:“黟山有著天下第一奇山的美譽,天都峰更是奇山中的奇峰,最為雄偉,最為險峻,最為挺拔。下有世人行走,上有神仙聚會,登上天都峰,好如進入了仙界。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豈能折服於一座看得見頂的山峰。”
白玉天附和道:“那是。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多令人狂叫欲舞。”
一段言語,一段慢步前行,眾人終於來到天都峰下,看見不遠處有著一套房屋,中間的房子蓋著瓦,四圍的房子蓋著茅草,布置有序無序,像極了天空中的七星抱月。
鮑大雷感慨一聲:“謝兄,總算到了!”
除了謝慕白,眾人皆有同感。
張燕兒天生活潑,放開步子,歡奔而去,倩影被夕陽一個包裹,美不勝收。
“白大哥,你快來,出事了!”張燕兒沒跑多遠,打住腳步,回頭驚叫道。
白玉天縱躍過去,順著張燕兒的手指,往路邊的草叢裡低頭一看,橫著三具死屍,脖頸上的血漬還沒有完全凝固,好似剛死不久。甚是奇怪,順著道路往前看去,屍體稀稀散散鋪滿一路,一直延伸到前邊房屋的大門口,粗略計算下來,當有四五十具之多。
見到如此情景,白玉天心頭一個驚慌,大叫一聲:“不好!”
張燕兒道:“白大哥,怎麽哪?”
白玉天道:“昨日眾人有目共睹,我在那酒肆前,蠻橫不講理,連殺兩人。這些人死在這裡,毫無疑問,要算到黃山劍派的頭上了。”
張燕兒道:“白大哥,那如何是好?”
“有什麽好不好的。沒做過的事,難道能硬賴到頭上不成!”謝慕白牽著馬走了過來,慷鏘有力地說道,好像一丁點都沒有在意。
鮑大雷跟了上來,將屍體看了一眼,道:“謝兄,就怕人心險惡, 為達目的,明知是栽樁嫁禍,卻願意將錯就錯,三人可成虎。”
謝慕白道:“你是啞巴啊!”
鮑大雷道:“當年冤枉白天宇殺害了晦明禪師與春山道人,又不是沒有人提出異議,可到頭來又有幾人聽了進去,不還是一窩蜂地圍攻白天宇,在絕情谷殺了個血流成河,死傷無數。”
雷振翔上的前來,大聲說道:“冤枉白天宇,死的人夠多了,今日斷斷不能再讓其陰謀得逞。”
“算了,順其自然吧!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等著他們找上門來就是了。”謝慕白噓噓兩聲,朝著自家的門口走去,背影極為陰沉,讓人見之難受至極。
“是我兄弟害了大家。”西門清苦苦一聲,虛弱的眼神充滿無盡悔意。
白玉天哼哼一笑,道:“西門叔,現在看來,屠龍派你們兄弟前來江南主持大局,搶劫貢銀,應該是有意為之,好像算準了李前輩見到你們,定會歸還你們峨眉派的武功秘籍。”
鮑大雷道:“賢侄,你是說,這些人都是為了武功秘籍而來?”
白玉天道:“前輩,俗話說的好,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謝前輩跟他們既無往來,又非親非故,若不是為了武功秘籍,他們怎麽可能沒事跑到深山裡來,還一來這麽多人。”
卓一飛看了看天空的日頭,牽著馬朝不遠處的房子走去,留下一句話:“既是為武功秘籍而來,後邊定會熱鬧非凡,等著就是。”
眾人自問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跟在卓一飛的身後,朝屋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