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深呼吸幾次,平複好心情之後,賈珙整理好了,因剛才著急趕路,變得有些散亂的衣衫,昂首挺胸大步地,向寧慶堂正房走去。
賈珙目不斜視,看也沒看,這院內巡視的親兵,和侍立在正房外的丫鬟、婆子們,直接就進入了內堂。
只見主位上的賈敬,早已經換去了,昨天的正三品文官的官服,穿上了一件淡紫色的錦緞紗衣,腰掛福祿羊脂白玉玉佩,神態怡然放松,悠閑的端起青花瓷的茶碗,閉目、輕晃腦袋,似乎在品味這茶中的真意。
坐在賈敬的左下手第一的位子上的是賈珍,而此時的賈珍也早早地換去了,昨個日正五品的武官衣袍,換上了一件天青色,繡著明黃的竹菊圖案的錦緞紗衣,絲毫沒有昨天被錦衣衛拘押的狼狽樣。
此刻,端坐在紅木高背椅子上的賈珍,神情有些焦躁不安,不停的跺著雙腳,又時不時的面露微笑,很是奇怪。
坐在賈敬右下手第一的客座上的,是一個身披一件漆黑的仿唐明光鎧,肩系猩紅披風,國字臉,年約四十一二的中年大漢,看著一身正氣,頜下一寸短須烏黑發亮,猶如鋼針一般矗立,臉色黑紅,神情肅穆,端坐在紅木高背椅子上,一動也不動,好像泥塑像一般。
聽聞有人進得內堂,他猛的把頭轉了過來,盯著剛走進來的賈珙,雙目圓睜,好似擇人而噬的猛虎,嚇了賈珙一跳。
聽見腳步聲,在大堂響起,賈敬的眼眸,緩緩地睜開了,他那渾濁的眼睛,見是賈珙微微一笑,開口言道:
“珙兒,你昨日,做的好事!”
賈珙聞言,在距離賈敬坐的位子,還有八九步的時候,停了下來,恭恭敬敬地跪下、磕頭,雖然心中驚恐異常,但依舊面不改色的回道:
“孩兒······孩兒,不知父親大人所指何事。”
“還請父親大人明言,孩兒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哈哈·······啊哈哈······”
賈敬放下景德鎮產的青花瓷茶杯,瞪著眼睛,仔細的瞧了瞧,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賈珙,開口言道:
“珙兒,你也不必擔心,為父並沒有,要責怪你的意思。”
“那李嬤嬤,不過就是我寧國公府的一個小小的奴才,竟敢以仆欺主,編排主子的是非,絲毫沒有感恩之心,殺了也就殺了,沒有什麽大不了的!”
賈敬站起身來,理了理衣冠,緩緩走到賈珙的身前,伸出有些蒼老的雙手,握著賈珙的雙肩,一用力將他扶了起來,順手幫賈珙理了理散亂的衣衫,愛憐的撫了撫賈珙稚嫩的臉頰,渾濁的老眼裡隱有淚光閃動,聲音顫抖的言道:
“十年前,自從你母親生你,不幸血崩去逝後,為父傷心過度!”
“加之,朝廷又事務繁忙,為父不願再見你,觸景生情。”
“於是,就一直將你,交給劉奶媽在紫竹院裡撫養,對你不聞不問,這是為父的不是了。”
“只是如今,我寧國公府,又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不敢行差踏錯一步。”
“要不然,就會深陷萬劫不複之境地了!”
嗨,嚇我蔚藍一跳!
我當是什麽,還以為是自己暴露了,我是假冒賈珙的這件事呢!
原來這賈敬,自從賈珙出生後沒多久,就把賈珙丟在紫竹院,讓劉奶媽撫養,十來年那是不聞不問,在這寧國公府就是個透明人。
就算是最熟悉賈珙的劉奶媽和春桃、夏荷等丫鬟發現,
現在的賈珙,有什麽不妥當,那也無濟於事。 因為,他們在這府上人,人微言輕,並不受重視,要不然,也不會被指派去紫竹院,服侍賈珙這個透明人了。
放下心中的大石頭,賈珙總算是輕松了不少,畢竟現在不用再擔心,身份暴露馬上被處死了。
再說,賈珙是個很怕死的人,就算是在二十一世紀,賈珙的原身蔚藍,也是個遵紀守法的四有青年,需求來了都是自己擼,從來不敢找隔壁城中村的小姐姐來幫忙。
說著賈敬的口氣,漸漸變得嚴厲起來,眼神閃爍,轉過身,背著手,緩緩踱步走到主位上,坐了下來,看著低頭傾聽的賈珙,接著道;
“如今我這寧國公府,只有你珍大哥和你,兩個玉字輩的後輩了。”
“可是你的珍大哥,成了家,有了蓉兒,雖說原配柳氏已經去世了,但是為父已經替他求娶了,先國公爺的部將的嫡長女尤氏填房。對於你的大哥賈珍,為父是不擔心的。”
“只是,珙兒你?”
“如今才足滿十歲,雖還沒到娶親的年紀,但定親還是可以的。”
“為父今日清晨和你珍大哥,得了陛下的恩赦出詔獄的時候,路上巧遇剛剛下朝的工部營繕司郎中秦業。”
“我們閑談中說起兒女婚姻大事。得知他的嫡長女比你大半歲左右,閨名喚作秦可卿,還沒有定親,我們對過你兩的出生八字,為父發覺你們很是合拍。”
“於是,我們兩家就定下親來,如今聘禮和給秦可卿的婚書,都已經送到了秦府。”
“就在剛才,為父也收到了秦府,轉交給你的秦可卿的婚書和生辰八字。”
“我們兩家約定,待到秦可卿十五歲及笄的第三日,就是你們倆成親的大喜日子。”
“如今,給你定完婚,為父這也算,對得起你早逝的母親了!”
“他日,為父九泉之下,就是見了我金陵賈氏的列祖列宗們,也算是有所交代了!”
賈敬緩緩左右輕輕搖頭,伸出右手捋了捋,他那烏黑的三寸短須,白裡透紅的臉上,高興的露出,一道道褶子來,看了看,堂下依然在發呆的賈珙,溫和地說道。
只是賈敬不知,聽了他的話,賈珙心頭一陣驚濤駭浪,小腦袋裡早就是一團漿糊。
什麽?工部營繕司郎中秦業的嫡長女秦可卿,怎麽可能是秦可卿呢?
她不是賈蓉的媳婦嗎?
怎麽被這賈敬亂點鴛鴦,許給自己了?
再說了,賈珙只是賈珍,同父異母的庶弟,在這寧國公府近十年,爹不親、娘不愛的,就是個小透明。
無權又無勢,連自身都難保,平安長成年。
更何況是抱著個,國色天香的老婆,這不是老壽星上吊——找死嗎?
當下,賈珙就不想,答應這門婚事,畢竟他的小命要緊!
只見,賈珙不為所動,整個寧慶堂一時間安靜了下來,落針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