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頭戴一頂青紗抓角頭巾,腦後兩個白玉圈連珠鬢環,身穿一領淡綠羅團花戰袍,腰系雙獺背銀帶,左側腰間掛一碧玉龍鳳玉佩,腳穿一對磕爪頭朝樣皂靴。
生的豹頭環眼,燕領虎須,七尺八寸長短身材,三十三四年紀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向著坐在堂中央的榮國公賈代善,猛地跪了下去,驚慌失措、口不擇言地道:
“父親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宮裡來人了!”
這突然闖進來的人,莽撞地打斷了榮國公賈代善的思緒,抬眼又見賈政神色驚慌,表情失控,竟是如此的不穩重。
當下,榮國公賈代善神轉冷,臉色陰沉,心下有些不喜地,高聲呵斥賈政道:
“政兒,何事如此的驚慌失措?”
“讓你,竟然連侯門公府的體統,都忘了個一乾二淨?”
見榮國公賈代善面露不愉,一旁的賈母,連忙來到賈政的跟前,將他扶了起來,開解賈政道:
“政兒,你快起來,仔細地上涼。”
轉過頭來,滿臉堆笑地對臉色陰沉的榮國公賈代善道:
“老爺,政兒還年輕,許多事都還沒經歷過,一時慌了手腳,也是有的。”
“回頭,老婦人讓政兒,多跟著老爺您出門在外,多和那些老親們走動走動。也學學這些個待人接物,為人處世的學問!”
“好了,現在不是說這些個的時候。”
榮國公賈代善對賈母,還像老雞維護小雞一樣,毫無保留的維護賈政,有些無可奈何。
如果,榮國公賈代善穿越到二十一世紀的話,我想他會用“媽寶男”這三個字,來形容現在的賈政。
於是,榮國公賈代善朝還有些驚魂未定的賈政招了招手,說道:
“政兒,你剛才說什麽?”
“為父,先前失了神,沒聽清楚。”
“到底是怎麽回事?”
“什麽宮裡來人了?”
賈母在旁輕輕拍了拍賈政的胳膊,眼神示意他好好回話,不要太過緊張。
賈政受了賈母的鼓勵,深吸一口,緩了緩神,感覺不是那麽緊張了。
於是,賈政向他的父親——賈代善解釋道:
“是這樣的,父親大人,兒子剛才在前院燉湯的時候,得了小廝趙國基的稟報,說我們府裡的賴大,正領著一個宮裡的公公和太醫,正往梨香院趕來。”
“兒子得了消息後,這才著急忙慌的趕來通報您。”
“不想,倒是讓父親大人誤會孩兒,沒了禮數!”
說道最後,賈政漸漸地低下頭來,心裡有些委屈,隻覺:‘落花有意,而流水無情。’
賈政話音才落下,只見,院裡響起了一個尖細的聲音。
“奴婢見過榮國公,見過國公夫人。”
人沒見到,先聞其聲,倒是和王熙鳳的做派有異曲同工之妙。
“哦,原來是李公公大駕光臨,不知是哪陣風,把您給吹到寒舍來了?”
榮國公賈代善見來人是乾清宮總管夏守忠的乾兒子,東廠提督小李子公公,於是,他開口客氣說道。
“國公爺,您這可不是寒舍,敕造國公府邸,這亭台樓閣金碧輝煌的,奴婢的眼都快晃暈了。”
說著,這李公公帶著王禦醫,已經踏進了梨香院的正屋,站在了賈代善的面前。
“好了,閑話奴婢就不多說了,知道您是個大忙人,如今身子骨也不爽利,
奴婢可不敢多耽擱,誤了您老休息。” 見榮國公賈代善正張嘴正準備說話的時候,這李公公笑吟吟的打斷了,一邊說,一邊在靠近賈代善地方的黃花梨木高背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來。
坐好後,側眸瞥了眼他身邊呆傻站立,在賈母身旁的賈政,嘴角輕撇,眼裡滿是不屑。
只見,小李子公公轉過頭來,笑嘻嘻地望著臉色不渝的榮國公賈代善,接著說道:
“陛下日理萬機,百忙中看了您老上表的,請辭京營節度使的奏折。”
“這才知道,國公爺您老病重了。”
“這不,陛下知道後,就馬上令奴婢,帶上太醫院的王太醫,給您瞧瞧。”
“陛下說了,您是國家的柱石,軍中的定海神針,萬不可有事!”
“要是,您有什麽個好歹,陛下就要治太醫的死罪,治奴婢不盡心的罪過!”
聽了這小李子公公的話,榮國公賈代善連忙雙手一撐扶手,從海南黃花梨木太師椅座位上站了起來,向著大漢皇宮的方向拱了拱手,嘴裡高呼道:
“老臣,謝陛下隆恩!”
“臣,定當盡心竭力,以報陛下恩德!”
“哈哈·······”
“國公爺,記得陛下恩寵就好了。”
“行了!國公爺,咱這就開始吧?”
“把把脈,早兒治療、早開方子、早吃藥、早康復,也好為朝廷效力,為陛下盡忠不是?!”小李子公公哈哈一笑,附和賈代善道。
榮國公賈代善在賈母細心的攙扶下,越過海南黃花梨木的屏風,進得東邊的臥室,在黃花梨木的床上緩緩地半躺了下來。
賈母輕輕的把米黃色的錦被,半掩在榮國公賈代善的胸腹下,想是怕賈代善著涼了。
等賈母在賈代善的床邊坐定,賈政端來房間裡的一個方凳和抱枕,把榮國公賈代善的右手,輕輕地擱在上面。
等賈家人做好了這一切, 王太醫開始,先是仔細端詳了榮國公賈代善的臉色;接著又問了些病症。
然後,他坐下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輕搭在榮國公賈代善的橈動脈上,切起脈象來。
不知過了多久,王太醫輕歎一聲,苦笑著搖了搖頭收起手,一捋頜下三寸花白的胡須,滿臉凝重,在房間裡踱了幾步,沉默不語起來。
賈母和賈政,見王太醫這副表情,當下心裡急跳,恨不得馬上撕了這王太醫的嘴,問問他:“賈代善到底怎麽了?”
賈政到底是年輕,心裡藏不住事,還是按耐不住,神情焦躁地向王太醫問道:
“王老大人,我父親這到底是怎麽了?”
“可是有什麽要緊的?”
隨著賈政的問話,房間裡的人一雙眼睛,都注視在了王太醫那清瘦的臉頰上。
東廂臥室裡不再像先前一樣,緊張壓抑。仔細聽還可能聽到,賈母那松了口氣發出的輕呼聲。
只是,現在所有的壓力,都轉移到了,王太醫瘦弱的身體上而已。
躺在床上的榮國公賈代善,神情悠閑、面帶笑意地看了眼,屋子裡神色各異的眾人,最後眼光定格在了,王太醫那猶豫不決的臉上,開口言道:
“老夫的病,不過是征戰的舊傷而已。”
“雖如此說,但病根在內,而不在外。”
“每一個征戰沙場的武將,年輕的時候不礙事,年紀大了就爆發!”
“我賈代善,也概莫能外。”
“想是,已經藥石無用,也就用補藥吊著性命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