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克蘭德郊外,一處肥沃的田地上。一條河流從遠處奔來,在前方的山崖旁繞了個彎。那山崖的一面光禿禿的,顯出純粹白色的岩石,遠遠望去,有種異常聖潔的美麗。
而在河灣處,還有著一處隱蔽的地下入口。
“就是這裡吧?”
余盡靜靜的注視著那處仿佛欲要擇人而噬的洞窟入口,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而後撥開作為遮掩的雜草與灌木,緩緩朝地下走去。
洞窟內部是一座陵寢,一座源於第四紀的大貴族阿蒙家族的陵寢。陵寢的信息是克來恩透露給他的,因為克來恩覺得余盡或許會感興趣。而事實也的確如此,不然余盡也不會來。
黑色大理石打磨成的階梯歷經一兩千年時光的衝刷,依然保持著足夠的硬度,沒有一點被腐蝕的跡象。余盡沿著它,一路來到地底,看見了極具第四紀特色的不對稱石柱和刀劈斧砍般的花紋。
那些柱子分立於一條寬闊道路的兩側,分割出許多被黑暗籠罩的陰影角落。即便是余盡也忍不住懷疑下一秒就會有一個猙獰恐怖的怪物,從那些黑暗中一躍而起,嘶吼著撲向自己。
只是當余盡靠近時,他頭上的太陽蟲頭盔散發的聖潔光芒便立刻驅散了黑暗,照亮了周圍的道路。那些看似幽暗的角落裡什麽都沒有,只有同樣由黑色大理石打磨的石板。
終於,他一路來到了通道的盡頭。前方是一扇巨大的,沉重的,對開的深灰色石門。石門已經裂開了能讓兩人並排出入的縫隙,裡面一片幽深。
“啪!”
余盡在門前停下了腳步,目光瞥向石門的兩側,仿佛那後面藏著什麽恐怖的怪物。畢竟他被陰了也不止一次兩次了,侮辱性極強。
略作思考,他拿出了骨灰——
“叮鈴鈴!”
在黑暗的通道內,鈴鐺的清脆響聲不斷回蕩。而伴隨著鈴聲的響起,三名身穿亮銀鎧甲,帶著有犄角修飾的頭盔的高大銀騎士在一陣灰霧中顯出身形。而他們無一例外,皆是手持長劍和刻有深溝槽的厚重騎士盾。
他們頭盔下的雙眼閃爍著幽深的光芒,在被召喚出來的一瞬間便明白了自己的職責。在盔甲摩擦的金屬碰撞聲中,無所畏懼的衝向前方的黑暗!他們的步伐無比沉重,速度卻快到超乎常人想象!
“吼!”
黑暗中仿佛傳出了怪物的嘶吼,在亮銀盔甲的發射中隱約能看見,一只在石門後藏著的猙獰怪物撲向了高大的騎士。但在半空中時便被銀騎士一個側面衝撞,頂著銀騎士盾直接將其掀飛,並隨後揮舞著長劍刺向怪物的身體。
越來越多的怪物從黑暗中撲向銀騎士,然後又紛紛在銀騎士的長劍下喪命。
而站在石門後的余盡卻並未急著入內,他的手中握著希裡斯贈送的薄暮護符。而在與此同時,散發著令人不安氣息的黑暗能量開始於余盡的掌心不斷匯聚,並最終如螺旋一般向石門後的幽深黑暗飛去。
“啪!”
“滋滋滋滋!”
在無數細微的窸窣聲音中,那落在地面的黑暗能量瞬間演化出無數細小的黑色甲蟲!它們組成了一道黑色的浪潮,如同行軍蟻一般瘋狂啃食著面前的一切!
而這,正是奇跡中少有的暗系奇跡——
朵麗絲的侵蝕】
發狂的導師——朵麗絲的奇跡。
能召喚一大群蟲子,猛烈啃噬敵人。
站在幽邃邊緣的人,有時會失足落下,
此時她能得到好處,並一定會沉醉於此。】
“砰砰!”
解決完敵人的銀騎士收起長劍,頭盔下的雙眼透露出幽深的光芒。
他們並未停留,而是快速的向前奔襲而去,沉重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期間仿佛還伴隨著沉重的撞擊聲,似乎是有什麽機關被觸發了。而同樣遠去的還有那組成最純粹黑潮的蟲群,在徹底將面前的一切啃食殆盡之前,它們都不會消失!
余盡微微頷首,這才邁開步伐,緩緩通過石門。
借著太陽蟲頭盔的柔和光芒,余盡能看見地上那一團又一團的汙跡與碎片,它們都曾經屬於那些隱藏在黑暗中的怪物,但如今都已經被蟲群撕咬殆盡,只剩下些許殘渣勉強證明它們曾經存在的痕跡。
但也僅此而已,僅僅憑借這些殘留的汙跡根本無法讓人辨別出,曾經活躍於這裡的怪物都是什麽品種,也猜測不出曾經預設於此地的機關都有什麽作用。
在銀騎士與蟲群的開路之下,石門後的道路暢通無阻,隻殘留有一地的非凡特性。余盡一邊撿拾戰利品,一邊朝陵寢的內部不斷深入。
但這一路走來,余盡卻開始有些懷疑,這座陵寢有沒有可能只是一座疑塚?
畢竟按照慣例,一個貴族成員的墳墓裡,或多或少都有表明其生前地位和榮耀的事物。而當墳墓變為陵墓,甚至陵寢,擁有足夠大的空間時,用壁畫來講述主人的一生是很常見的事情,這在更加古老更加蒙昧的年代裡,也不罕見,甚至是最普遍的手段人類最先學會的是畫畫,而非文字。
即便是他曾經在阿爾傑帶領下抵達的那處神秘島嶼,其中的廢墟陵墓內也同樣有著大量壁畫。而眼下的這個阿蒙家族的陵寢中,通道兩側的牆壁都空蕩蕩的,不僅沒有類似的壁畫,甚至連裝飾都欠奉。
“啪嗒!”
終於,在前行了一段距離後,余盡看到了一幅畫框。它是懸掛於前方七八米外的牆壁上,色澤棕黃,木頭紋理明顯,暫時只露出側面。
這是這一路走來,除了那些黑暗中的怪物之外唯一的裝飾物,任誰都能看出它的古怪。
余盡順手將其收起,同時瞥了眼介紹。
幽靈畫框】
源自第四紀阿蒙家族的神奇物品,
只要走進它的范圍,被它映照入內,
靈體就會瞬間脫離血肉,成為一張肖像畫,
被永遠地封印在其中。】
余盡瞬間了然,這幅畫恐怕才是這座陵寢真正的陷阱。即便有人僥幸穿過了那些怪物的封鎖來到這裡,可只要想通過這處甬道就必須要經過這幅畫。
而假如是不知其底細的人來到這裡,一旦站在這幅畫面前就會瞬間被其映照入內,靈體脫離血肉化為一張肖像畫,直到肉體的死亡。不得不說,這幅畫有種‘見光死’的屬性,可以說是相當不錯的神奇物品,阿蒙家族將它安置在這裡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現在,這幅畫歸我了。”
余盡收起目光,繼續朝甬道盡頭的主墓室走去。在甬道的盡頭,三名銀騎士和黑色的蟲潮都停留在那裡嗎,他們似乎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去路。
當余盡靠近才發現,那裡有一扇充滿刀削斧砍般花紋的黑色石門。
在太陽蟲頭盔的照耀下,余盡看見了石門的全貌。它的中間鑲嵌著一個灰白色的圓盤,盤的表面分成十二格,有一根黑色的指針,就像外界的鍾表。但是,那些格子並沒有均勻地分配盤面,有大有小,極為不協調,而且每個格子都有一半塗抹著陰影。
這立刻讓余盡想到了阿蒙分身消亡後遺留的時之蟲,由於當時的阿蒙卡在門裡動彈不得。那條時之蟲最終被遺留在外界,被小‘太陽’獲得,並以此營造出‘阿蒙’與‘真實造物主’敵對的謊言。
余盡收起思緒,緩緩朝石門走去。一路上那鋪滿甬道的蟲潮紛紛向兩側推開,露出歷經千年而不變黑色的光滑大理石地板,如同忠實的仆人一般迎接余盡的到來。
余盡停在石門前,未做什麽猶豫的將雙手按在石門的兩側,用力向外推動。
“卡!”
伴隨著石門沉重的開啟聲,它緩緩被推開一條供兩人通行的幽深通道。而余盡卻也並沒有繼續推動的想法,而是任由它就這麽半敞開著。
“砰砰砰!”
銀騎士們邁著沉重的步伐先一步踏入墓室,而黑色的甲蟲也緊隨其後,幾乎瞬間便將那還算寬敞的墓室徹底填滿,搜尋著其中一切有可能會造成威脅的事物。
墓室正中央有高台壘起,上擺一具深黑色的棺柩。四周的牆壁上有一個個鐵色的燈架支出,托著一根根還在靜靜燃燒的白色蠟燭。所有的燭火都沒有搖曳,安靜地仿佛只是定格的畫面,完全沒有經歷過一兩千年時光衝刷的痕跡。
從石門往棺柩的直線路程上,倒著一具具屍體,他們或穿黑色呢製大衣,戴半高絲綢禮帽,或一身普通工人打扮,並配了頂鴨舌帽,一看就是最近幾年才進入這裡的人。
這些屍體無一例外,屍體個個都白發稀疏,皮膚乾皺,斑紋明顯,如同八九十歲的老者。他們的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似乎就是活生生老死的,且剛死沒多久,還未來得及腐爛。
“時間的權柄?”
余盡略一挑眉,立刻便聯想到了阿蒙的能力——阿蒙分身死後會留下時之蟲,而在小太陽介紹的白銀城的典籍中,‘造物主’身邊有八大天使之王,其中之一就是時天使。而這位時天使,很有可能就是阿蒙,掌握著類似操控時間的權柄?
唯一的問題在於,這些人是怎麽進來的?
墓室內有數之不盡的怪物,甬道內有幽靈畫框,甬道盡頭還有完全沒被打開的沉重石門。這一道道障礙在余盡到來之前都完好無損,這些人是怎麽悄無聲息的繞過那些機關和陷阱來到這處墓室的?
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幸運的繞過了那些怪物並成功通過了幽靈畫框的陷阱中。可那扇關閉的石門又是怎麽回事?總不能是他們死在這裡之後,還有人貼心的幫他們關上了石門吧?
或者,還有一種可能——
“擁有特殊能力的非凡者。”
余盡看著那些屍體,眉頭微皺。
就他所知道的非凡途徑中,門途徑可以做到先前說的那一切——即便只是一名學徒,憑借著穿牆的能力也未必不能完好無損的通過那些怪物的封鎖和陷阱。
甚至也不需要開門,直接就能穿過石門進入墓室。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這些屍體的非凡特性又在哪?總不能來到這處墓室的全都是些普通人吧?
余盡目光向前望去,停留在了高台底部倒扣著的一個畫框上。蟲群組成的黑潮停在高台四周,組成一個圓圈將其圍繞,以高台為中心留下了大量的空隙。因為任何進入這片‘空隙’的蟲子,都已經在瞬間死去,歸於虛無。
余盡想了想,緩緩邁開腳步,不緊不慢的朝高台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隨著與高台的距離越來越近,余盡能明顯感受到有某種力量在影響著他的身體——那是源自時間的偉力。如果是一個正常人,此刻恐怕已經以著超乎常人想象的速度衰老,克牙齒掉光,白發凋零,皮膚乾皺並迅速步入死亡。
然而,這種手段對余盡而言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盡管力量在不斷影響著他的身體,但余盡的步伐卻並未因此減緩,他只是一步步來到高台前,屈起膝蓋,彎下腰背,將倒扣著的畫框翻轉了過來。
“嘩!”
隨著畫框翻轉,封閉的陵墓內突然有風刮起,吹散了無形的禁錮和沉默。鐵色燈架上的一根根蠟燭迅速燃燒,變得異常明亮,但很快就走到了生命的尾聲,融化殆盡。地面那一具具蒼老的屍體則飛快腐爛,彌漫出惡臭。而與此同時,屍體中的非凡特性也緩緩凝聚出來,有的甚至還和身體某個部位結合,形成了讓人瘮得慌的神奇物品。
余盡並未急著繼續前行,而是低頭看向手中被翻轉過來的畫框,這是一幅肖像畫,畫的是一位嘴角含笑的年輕男子。黑眼睛,黑卷發,寬額頭,瘦臉龐,掛著水晶單片眼鏡,戴著黑色的尖頂軟帽。
余盡見過這個人,見過他被卡在門裡的情景,他的名字叫阿蒙。
余盡略一皺眉,隨手將畫框收起,繼續沿著階梯走向高台,走向那具黑色的色棺柩。他伸出雙手按在棺材蓋子上,用力一推。
“吱呀!”
在令人牙酸的沉重摩擦聲中,棺材蓋子被緩緩掀開。但其中卻並沒有屍體,棺柩內部空蕩蕩的,僅在底部鋪著一層澹金色的軟墊,墊子上繡有一條身具十二道圓環的蟲子。
余盡略作思考,旋即將那層金色的軟墊收起——畢竟來都來了,總不能空手而歸吧?
只是他才剛剛將軟墊收起,正考慮要不要連著棺柩一塊帶走的時候,耳旁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這樣是不是多少有點不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