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顛倒,時間之沙穿過窄口,如水流逝。
最後一粒沙子落於下方沙堆時,宮殿裡尚未傳出淒厲的慘叫聲。探路的誘餌亞人還活著,他們按照要求,重新逐一燃點起宮殿牆壁的火把,暗紅色的火焰跳躍,為牆外之人照亮了朦朧的內景。
艾麗斯近前一步,看見了潔白大理石堆砌而成的半圓頂的天花板高高吊起,頂點處盛開著一朵巨大的白色薔薇花,綠色的藤蔓以花為中心四散開來,爬滿圓頂,編織出一張綠網。
薔薇花的正下方,對著一座精致的噴泉池,水已乾涸,但池子裡的石像仍舊傲立原地。形體修長的女子,梳著一頭短卷發,頭戴花環,面部朝上,一手靠近胸口,一手伸向天空,像是在歌頌薔薇,又似在尋找著救贖。
巨大的花壇和石像好似溪流中央聳立的孤島,讓一條大理石鋪就的筆直康莊大道在其正前方分流,又在後方匯聚,繼續延伸向前方僅容兩人並肩而行才能通過的甬道中去。
甬道入口的兩側,同樣屹立著兩尊石像。那是兩尊被翅膀包裹的生物,巨大的翅膀籠罩全身,只露出一對狹長的尖耳和近似鳥類利爪的雙足,不知為何這讓艾麗斯聯想起了書籍記載的石像鬼。
甬道通向看不清的黑暗,艾麗斯將視線收回,打量起大理石路的兩側。道路的兩側異常開闊,牆和路之間鋪了渾圓的鵝卵石。左右牆壁上都開鑿出了圓拱形的落地窗,五彩斑斕的玻璃繪出著裝神聖的少女,姿態各異,卻皆面朝拱頂之上的薔薇。
亞人幫傭踩著鵝卵石,小心翼翼地高舉火把,點燃窗與窗之間的火座。眼見沒有危險,冒險者們陸陸續續地從豁口裡走進薔薇宮殿。
“這裡應該是花園。”貝瑞克環顧四周,花園非常空曠,容納兩百多人也不覺得擁擠。
艾麗斯知道這裡是花園,她走近中央的噴泉才發現,石像高大到需要仰視。貝瑞克來到艾麗斯的身邊,與她一同欣賞面前的雕塑。遺跡裡的藝術品一如以往地精細,無論是衣服的褶皺,或是眼睛的睫毛,都被雕刻得栩栩如生。
如此精雕細琢,竟還能做到表面光滑,毫無石頭的粗糲感。貝瑞克的手貼合在雕塑上,輕輕摩挲,手感冰涼滑膩,像是在撫摸蛇皮。
“但不如艾麗斯的皮膚光滑。”貝瑞克心想。
艾麗斯的注意力全放在少女石像的耳朵上。長葉一般尖細的耳朵,說明少女的身份並非人類。艾麗斯習以為常,在地下遺跡裡,人類從來不是主角,而更像是入侵者。盡管神音會多次宣傳,遺跡文明是被淘汰的低劣文明,但市場總是誠實的。
譬如這尊少女石像若能搬運出去,最起碼價值一百個金幣。
冒險者們舉著火把,開始仔細地審視殿內的每一個角落。越是仔細觀摩,大家越為薔薇宮殿的建築價值感到心驚肉跳。
原來每塊石條表面,都有雕刻著精美的紋路。石條和石條堆疊,紋路和紋路間相連,繪製成一個遠超所有人認知的魔法陣。有人猜測這個魔法陣正是牆外薔薇經久不衰的原因所在。可惜的是,魔法陣由於貝瑞克的一槍已經殘缺,無法發揮作用。
現場的冒險者不乏魔法愛好者,他們拿出紙筆開始了謄抄。
如果能夠完整複刻,人類將會擁有非常強大的防禦魔法。
亞森·奧喬對魔法陣不感興趣,太過複雜的事物,總讓他感到頭疼。他攥著一把銳利的匕首,單漆跪地,彎腰正在撬地面上的鵝卵石。
他打算撬下來一塊,留給兒子當做凱旋歸來的紀念品。 可亞森·奧喬撬著撬著,就發現不對勁。手裡的匕首不小心劃過鵝卵石的表皮,刮出一道白灰,裡面裸露的竟然是略帶透明的黑……
這玩意裡面不會藏著瑪瑙石吧?
亞森·奧喬越想越興奮,找準角度,使上了狠勁。
大力出奇跡,“啵”的一聲,鵝卵石像塊瓶塞被彈起,掉落在地,左右搖晃,向亞森·奧喬展現其神秘的背面。可惜並非瑪瑙,而是一隻類甲蟲的生物。有橫紋的漆黑乾癟的腹部,纖細的節肢蜷縮在一起,只不過頭部的位置,好似長了一團褐色的疙瘩,亞森·奧喬將火光拉近。
那不是疙瘩,而是一張褶皺的小臉。五官痛苦地雜糅在一塊,好似一個被削掉鼻子的老頭。
看著這醜陋的玩意,亞森·奧喬的內心泛起一陣惡寒。就在他準備起身時,那張臉的眼睛忽然睜開,漆黑瞳孔折射出點點火光,蟲怪張開嘴,露出兩排密密麻麻的三角獠牙。
“咿呀!”
刺耳的叫聲又尖又細,好似有人在用指甲抓撓光滑平面。
“石頭是活的!”
亞森·奧喬大叫一聲,其他幾位同樣在撬石頭的冒險者也注意到了。
“咿呀!”“咿呀!”“咿呀!”
高舉的火把迅速下移,照出了令人頭皮發麻的一幕。密密麻麻的渾圓的甲殼蟲,從小坑裡一隻接著一隻地爬出來,堆積成黑色的潮水,緩慢地朝著人群湧來。
反應迅速的冒險者立刻跳開,而三十多位亞人離牆壁較近的亞人,沒有機會走脫,直接被蟲潮吞噬。慘叫聲混雜著咀嚼聲,讓一時間平靜祥和的宮殿頃刻淪為地獄。
貝瑞克並沒有慌張,這只是小場面,他高聲指揮冒險者擺好陣勢。
負責防禦的受祝者接二連三地發動了祝福。
祝福【氣流湧動·初級】,祝福【風之屏障·中級】,祝福【無形威壓·初級】……
訓練有素的隊伍,利用神明的力量,很快就將所有蟲怪積壓進一個角落中。
嗜血的蟲子,哪怕全部被積壓進角落,也不斷地在啃噬亞人的肉體。
確保沒有放過任何一隻蟲子後,貝瑞克下令擁有火焰系祝福的冒險者動手焚燒。
灼熱的火焰席卷而去,搭配風壓,那一團蟲怪發出了“劈裡啪啦”的爆裂聲。
一股焦香逸散開來,所有人下意識捂住口鼻。
鮮有人注意到,地上的血液和蒸發的血氣,正在緩緩地被牆壁地板和拱頂盛開的白薔薇吸收迅速吸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