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長,怎麽了?難道是他的供詞有問題?”寧蘭關切追問,“推理能手”展紅博也疑惑看來。
“哦。不是這個,”中年探長回神,意識到兩名屬下會錯意,解釋說:
“雖然沒有確認,但許言的供詞應該是真的,我只是突然想起,該如何處置後續。”
後續?寧蘭疑惑道:
“有什麽問題嗎?既然他是無辜的,那按照流程走就行了,這件事也沒有波及其他人,很好處置,恩……您擔心許言泄露消息?簽一份保密協議就好。”
聯邦一直封鎖“超凡”相關訊息,但也只在大方向上禁止,網上小道消息眾多,不差一個知情者。
宋慶山歎了口氣,眸光深邃:
“可他終究還是殺了人,王徒的確是通緝犯,但這並不意味,任何人殺他無罪!”
此前,許言在審訊室內說,自己並不認為殺死通緝犯是罪,但這個說法並不準確。
法律層面,一碼歸一碼。
舉個極端例子,死刑犯押送去刑場路上,被人撞死了,那肇事者仍舊犯罪。
只是包括“原身”在內的,大多數公民,對律法的理解往往存在偏差。
這……寧蘭皺眉,辯白道:
“即便如此,他也是正當防衛,恩……起碼可以往防衛過當上解釋。”
她的隱藏意思是:死者無法提起訴訟,那事情如何定性,就是咱們說了算……
宋慶山一眼看出她的小心思,提醒道:
“劉署長和我關系不佳,這次抓捕行動裡,他的人也在。”
寧蘭一怔,她很聰明,只是不擅長推理分析,一經提醒也反應過來。
區治安署內,同樣存在派系鬥爭,很不巧的是,名義上的最高官員與宋慶山不睦。
平常還好,可若要幫許言“脫罪”,免不了要違反一些程序,這瞞不過對方。
“您擔心,劉署長會借題發揮?”寧蘭皺眉。
宋慶山捏著雪茄,搖頭道:
“不確定,但他肯定不會幫我,這樣一來,即便公事公辦,這個許言幾個月內,也別想釋放了。”
寧蘭美眸眨動:“您難道是想……”
按照程序,案子已結,許言一個毫無背景的小人物,宣判也好,釋放也罷,宋慶山本可以不做理會。
但既然提了,大概率是有想法的。
宋慶山沒吭聲,而是將雪茄放在鼻端吸了下,略作沉吟,突然慨歎道:
“這小子是個人才,放掉可惜了。”
寧蘭露出笑容:“那我去說?”
“恩,交給你了,紅博,召集人去會議室,把案子後續處理下。”宋慶山邁步離開。
性格木訥,戴著方框眼鏡的展紅博一臉茫然,目光於二人臉上挪移,張了張嘴:
等等,你們到底在說啥?
……
……
“什麽?所以說……我一時半會沒法離開,甚至有可能進監獄?”
審訊室內,許言盯著女探員,臉色難看。
不久前,後者獨自回返,將他的情況簡略描述。
寧蘭溫言安撫道:
“不要急,這只是最壞的情況,我們會幫你爭取,只是‘防衛過當’的話,問題不大。”
……你別欺負我不懂法,我也是看過張三老師視頻的……我這種蓄謀引誘的反殺,未必算“過當”……許言一顆心沉了下去。
無論前世今生,他對法律條文都一知半解。
好不容易扛過審問,又要面臨監禁風險,這可不是他想要的。
等等……未必是絕路……突然,他心中一動,眸光深邃地凝視近在咫尺的女警:
“寧警官過來,有別的話想說吧。”
寧蘭一怔,暗讚這少年的敏銳,她斟酌語氣:
“恩,是這樣的,說到底,這次是你幫助我們破獲了案件,正所謂投桃報李,總不好坐視你被審判……可法律程序難以違逆,所以……宋探長有個法子,可以幫你脫罪。”
果然有後續……許言好奇道:“願聞其詳。”
“加入我們。”
“什麽?”許言難掩錯愕,這和他預想的不同。
寧蘭坦然道:
“加入我們,成為刑偵部門的一員,對外就說,今晚的抓捕行動是我們安排的,你居中配合,如此一來,你有了官方身份,就不是殺人……而是擊斃罪犯。恩,你可以理解為,官方抓捕犯人時,必要時候,開槍擊斃對方……這是不用承擔責任的。”
……不是,我有點亂,許言皺眉:
“你確定這樣說,別人會信?”
寧蘭眼角帶笑:“這不重要。重點是,聯邦探員的身份特殊,可以避開常規程序。”
恩,準確來說,是可以避開劉署長的插手!
許言深吸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疑惑道:
“治安員可以豁免法律?”
在原主的記憶中,聯邦三權分立,彼此製衡,大法官由執政官任免,是一套獨立而強大的體系。
“糾正下,我們是探員,不是治安員。”寧蘭嚴肅道。
“有什麽區別?”許言反問。
寧蘭解釋說:
“治安署裡,劃分許多部門,通常意義上的‘治安員’,專指治安部門的人,當然……一般來說,大家習慣用這個名字統稱所有穿製服的……但我們部門例外,我們雖接受治安署管理,但直屬部門是聯邦調查局,恩,後者與治安管理委員會同級。”
“你可能不好理解,恩,我舉個簡單例子吧,我們宋探長職級比劉署長低很多,但權力相當。”
唔……這我就有概念了,特殊部門嘛……許言輕輕點頭。
寧蘭道:
“‘豁免’倒不至於,但的確有操作空間,總之,只要你點頭,我們可以用特殊人才引進條例,將你特招進來,後續的問題,我們來解決。”
說完,她投以期待的目光。
“為什麽?我只是個機修師,還沒證。”許言沉默了下,拋出疑問。
寧蘭雙手交疊,認真道:
“因為你展現出的能力,得到了我們的一致認可,探長覺得,這樣的人關進監獄,或者被埋沒在一間修理鋪裡,實在浪費。”
她沒撒謊,這正是宋慶山決心幫忙的原因,許言在這起案件中表現出的膽大心細,實在太過驚豔。
探長生出惜才之心。
見許言陷入沉思,寧蘭溫和道:
“當然,你不要誤會,這份邀請並非強迫,即便你不答應,我們也會竭盡所能,幫你斡旋,爭取無罪釋放,但關押一段時間難以避免。”
“待遇呢?”許言突然說。
啥?女探員愣了下。
“薪水、福利等待遇,”許言認真強調,“你們要招人,得說清待遇吧,還有,我這進來算合同工,還是有編制的?”
寧蘭:“……”
她設想過少年的反應,但眼前的一幕,仍超出了她的想象力,所以……這家夥不是在遲疑,考慮風險,而是在判斷工資?
這麽務實的嗎?
是了,根據個人資料,這對姐弟生活拮據,很缺錢。
邀請似乎簡單了許多,但寧蘭卻有種一拳打空的挫敗感,她進來前,反覆思考話術,先令少年絕望,再給予希望什麽的……
畢竟,聯邦探員接觸的都是命案,頗具危險性。
“沒編制嗎?”許言見她不吭聲,皺了皺眉,有些失望。
“有……”寧蘭強顏歡笑:
“正式合同都是有的,不過你進來的話,前半年實習期,一年期滿,可以轉正。薪水……不算高,畢竟政府公職人員待遇比不上大企業,轉正也才四千元,但這是底薪,獎金比較多……”
她懷著複雜心情,介紹起待遇。
聯邦存在公務員,但與許言上輩子不同的是,這裡的公務員薪資待遇並不好,遠低於大企業普通職員。
加上消費水平高,導致聯邦並沒有“公務員熱”。
不夠,饒是如此,一份穩定且有隱性權力的工作,也令許言心動了。
當然,真正令他在意的,是“聯邦調查局”這層身份。
現如今,他已暴露於官方視野, 這意味著,一旦“筆記”的買家投來目光,進行調查,必然會注意到自己。
這將無法避免。
這種情況下,就必須轉換策略,苟在修理鋪成為糟糕選項,反過來,有官方身份,假使“買家”想試探他,也會有所顧忌!
更何況,成為探員,也會有機會名正言順,打聽“超凡”知識。
這恰是他渴求獲取的。
綜上,許言隻略作思索,便有了打算。
“……當然,我知道你在考證,想要成為機修師,這的確比探員有錢途,不過那畢竟還早,大不了,你以後實在想走,辭職就是。”寧蘭勸說道。
“好,我答應了。”許言說道。
“……你可以仔細考慮下的……”寧蘭噎住。
許言笑了:“不用了,這個結果比我想象中好的多,再者……我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寧蘭抿了下嘴唇,以為他指的是“監禁”的事:
“好,那你簽下意向書,以及保釋文件。”
她遞過去手中文件夾,攤開,又塞過去一根圓珠筆。
準備的還真齊全……許言咧嘴,用捆綁著的雙手費力地簽下名字,丟下筆,無奈道:
“現在,可以解開我了吧。”
“當然。”寧蘭露出真摯笑容,起身解開了高強度塑料繩,遞過去一隻纖纖玉手:
“歡迎,我們的新同事。”
許言很有分寸地淺握了下:“我能回去了嗎?”
“還得走一些流程,不過你可以趁著這功夫,進行入職測試。”寧蘭微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