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閻故作虛弱,跌跌撞撞地走入夢家車隊。
這些人身上並無血腥味,馬車車身亦無刀槍類打鬥痕跡。
他雖不知北境在何處,但老梆子說過“方圓千裡,無有村鎮”,換句話說...夢家是走過了很遠的距離,才從另一個城市來到了玉京。
這麽遠的距離,還未留下廝殺的痕跡。
夢家,很強。
“公子受傷了?”
少女聲音傳來。
夏閻捂著傷口,抬頭看向馬車窗口,應了聲:“嗯...”
“嗯”字才落,他的視線也穿過車廂側的騎兵,遙遙對上了少女的目光。
少女的眼神很乾淨,乾淨的像陽光,像溪水,像天空,笑著時,雙頰還顯出兩個淺淺的酒窩,好似晴天裡站在金色陽光裡的精靈。
可這精靈又縹緲,虛幻,而美麗,好似畫卷中那巍峨高山,深遠靈島之上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的仙子。
夏閻愣了下,瞳孔旋即收縮。
可他依然強忍著,未表現出太過的驚訝。
他終於明白為何之前聽到少女聲音會感到如此熟悉了。
因為......少女,和他心中的那位,長得一模一樣。
不!不是一模一樣。
他心中那位只是班花。
班花是小池塘裡的漂亮鯉魚,可到了大江大海裡卻又會變成醜小鴨,許是經過努力,醜小鴨還有機會化作天鵝,可大江大海,有太多天鵝了,這變成了天鵝的醜小鴨終究還是會泯於眾人。
然而,這一位卻不同,她將他心中那位所存的任何瑕疵都抹去了,而氣質...更是他心中那位努力一世,也無法望其項背。
這簡直...就是一個,水墨畫卷走出的精靈公主。
是一個,站在任何地方,都只會是唯一的,頂尖的,不會被任何其他女人奪去光華的存在。
一瞬間...
時間都好似停止了。
世界裡,所有人消失,只剩下他和面前的少女。
他回憶起穿越前的那場同學聚會,回憶起自己沒有能夠說出的話,回憶起喝酒喝斷片的情景......
可旋即,他又立刻思索起此時三皇子該做什麽?
三皇子,浪蕩好色,可卻經歷了幾次生死大劫,性格已經改變,所以...他不需要再表現出浪蕩好色的模樣。
“我沒事。”少年捂著傷口,禮貌地應了聲。
馬車裡,那少女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然後道:“孫三,牽匹馬給他,他受傷了。”
“是,大小姐。”恭敬的聲音從旁傳來。
不一會兒,馬匹牽來。
夏閻翻身上馬,又側頭道:“多謝夢姑娘。”
少年滿身塵倦,臂有血汙,微微垂頭,待到稍稍遠離了剛剛那少女的馬車,他眼中才閃過強烈的警惕之色。
他從不信巧合。
任何世間的巧合,不是有人作妖,就是有人做局。
局中人,十有八九就是覺得“真巧”的那個人。
為什麽這位夢姑娘生了一副小魚兒的模樣?
小魚兒...不可能在這裡。
就算在這裡,也不可能是還是這個模樣。
那麽...
他已身在局中,卻還看不清,不知道。
最關鍵的是,若這真是局,為什麽...布局之人知道他心底藏著的女人模樣?
又或者,是他想多了?
“咳咳...咳咳咳...”
夏閻故作虛弱地咳嗽了幾聲,
又用內力排除一滴滴血。 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求援的打算。
這是他,也是新的...三皇子。
...
...
午前...
深冬溫煦的天光,照落東宮地面,顯出刺目的血河,與橫七豎八的屍體...
太子亦在其中!
天寧宮裡,更甚於此。
兩千精兵和那尹將軍,一個都未能逃出!
此時...
白衣少女站在琉璃屋脊之上,素白留仙裙已經脫下,所化的妝已經洗去,她身上的可怕氣勢也同時散去了。
此時的她,正看著一隊隊執劍宮女,還有袖籠匕首的太監在肅穆穿行,四方巡弋。
這些都是皇后心腹,他們正在封鎖現場和消息。
白衣少女則此間坐鎮。
然而,太子府軍隊已滅,太子已死,大局已定...
遠赴北城門想要攔截娘娘的楊將軍再也沒有了任何動手的理由,他要麽自己束手就擒,要麽來一次自殺式的進攻。可太子既死,那些士兵還會聽他的麽?
現在,就等娘娘返回主持大局了。
“嗯?小青?”
忽地,白衣少女狐媚眼兒亮了亮,因為她看到了一道熟悉身影正從遠而來。
白素璃飄然而下,落到了那身影前,問道:“青薷,娘娘呢?”
青薷,就是小青,是能拉人入夢的妖女。
聽聞詢問,青薷小跑上前,雙手擴成喇叭,湊到白素璃耳邊道:“再過些天,我們就要跟著新的娘娘了。”
“新的娘娘?”白素璃道。
“嗯。”
白素璃露出笑。
新的娘娘。
她明白的。
娘娘,雖說一直執掌朝廷,但本身的上位,卻總是充滿了傳奇,而各不相同,好似在遊戲人間一般。
有時候,她甚至不會提前告訴新皇這個秘密,而只會在關鍵時刻自證身份,讓新皇目瞪口呆...
而無論如何,這總需經歷輪回。
所謂輪回,便是新人,皇后,太后,太后之後又是新人,周而複始,輪回不息。
現在,既然新皇快要登基了,娘娘也該讓“新人”的身份重新出現了。
畢竟“皇后”的秘密乃是天大的秘密。
朝廷,不可能接受“太后”變成“皇后”。
而新皇,也不可能接受“太后”的模樣。
等到新皇徹底上位,那娘娘還需要扮演“皇后”和“太后”。
再慢慢地,太后退場...新皇驚喜地發現太后居然沒有搶奪皇后之位。
繼而,新的皇后掌權,或輔佐君王,或暗中把持朝政,或垂簾聽政。
到那時候...新皇才會恍然大悟。
那,娘娘究竟是什麽模樣呢?
白素璃在穿上那件素白留仙裙後,曾在記憶最核心的地方隱約見到過...
很美...很美...美的人間萬年不得見,天上千年亦難逢,可惜再無人有資格得見。
“這次,很順利吧?”白素璃隨口問。
青薷細聲細氣著接著話道:“不順利,一點都不順利。
有人斬了九龍玉璽的氣運,使得娘娘那邊亂了。
幸好三殿下無意間跌落到了一個強大鬼怪的糞便裡,這才僥幸活了下來。
能斬九龍玉璽氣運,又在附近的,我隻想到藩王聯手,以及北莽死璽。
藩王不可能聯手,再想到無面人,那就只有北莽死璽了。
這北莽間諜身懷死璽,就藏在玉京城,而我們卻還沒找到他...
他...很危險。”
...
...
“喂,你這樣流血,再這麽下去,會很危險。”少女趴在車窗前,看著騎馬的少年。
少年應了聲,道:“我沒事。”
少女笑道:“你上車來吧,我幫你包扎。”
夏閻猶豫了下,道了聲“多謝”,然後來到狼車的禦手席前。
可那禦車的寶塔般的壯漢卻冷哼一聲。
“少年,這車裡的乃是‘書癡’夢元卿!
大小姐心善,可你自己掂量一下,你是什麽身份?可有資格踏入此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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