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過天青,長舟遠去。
空氣裡彌漫著一種冷冽卻清新的氣息,讓人很是舒服。
麟閣下的少女看似全神貫注地練槍,可其實也只是一種掩飾,她在看到那位儲君登岸的刹那,小腦瓜子都一片空白了。
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去面對儲君。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
她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被異性表白,而且還是如此風度翩翩的儲君...
之前,在北地校場上,哪個男人敢瞅她,她大多也會瞅回去,然後勾勾手指,將那個上台挑戰她的男子給打趴下。
瞅一次打一次...
久而久之,也沒有同齡的男子敢瞅她了。
誰都知道這是個和“男女之情絕緣”的鐵娘子,偏生還都打不過她。
可現在...
儲君竟然對她赤裸裸地表達了愛意,不是兄弟之情,而是男女之愛。偏生她還無法對儲君勾勾手指,再把儲君給打趴下。
這事兒,已經超過了這位大炎年輕虎將的經驗范疇。
過往之事,無一可以參考。
看到殿下,就莫名地瘋狂緊張,只能靠板著臉撐過去...
“這是不應該的,也許殿下只是因為生活環境的緣故,沒有見過我這種女人,所以才會意外地對我生出好感。”
“可是,殿下錯了,真正應該陪伴在他身側的女子一定需要賢淑,有才華,識大體,而不是我這種莽夫。”
“大小姐,比我合適多了。殿下和她在一起,才會真正的幸福。”
“而我要做的,就是奔赴沙場,為爹和大兄報仇雪恨,將那北莽兵主的頭顱給摘下來,挑在槍尖,這...才是我的前路。”
“抱歉了,殿下......末將只能在沙場保家衛國,無法在后宮侍奉您,您的知遇之恩,便讓末將用敵人的頭顱來回報吧。”
夢師禦捏緊了拳頭,將心中雜念排去,然後嬌叱一聲,如同一頭暴怒的母老虎,以一種近乎於折磨自己的方式開始加快練槍速度。
一時間,麟閣下哪裡還見到她的人影,所見的只是一團由密集槍影構成的殘暴猛虎。
...
...
夏閻拾階而上,來到麟閣三樓。
假作等待,實際則是在翻找適合他的功法。
很快,他發現三樓竟然沒有適合他的功法...
這裡的功法大多是天階層次的,而他現在需要的是大宗師層次的。
他又看向了四樓。
腦海裡浮出剛剛入閣時“老宮女捧著大茶杯打瞌睡”的樣子。
“可以上樓...”
“那就上吧...”
“三樓到四樓應該有兩萬四千八百二十步,一步一天,也就是六十八年......雖說在樓梯上過去了六十八年,但事實上,只是過去了幾分鍾。”
夏閻並未猶豫太久,都到這兒了,若是不上樓,那下次就再沒這機會了。
“上吧...”
“沒得選。”
“我必須要大宗師層次的功法,而我能獲得的途徑只有這麒麟閣。”
“就當再玩一次模擬人生。”
啪...
他抬足起步,踏上了這在前朝被命為“通天閣”的樓梯。
樓下,老宮女好奇地“咦”了一聲,然後扭頭看向樓梯,見到三樓四樓之間果有一人在往上攀登,她走到門前,對著夢師禦喊道:“丫頭,丫頭...”
夢師禦卻是不聞不聽。
老宮女道:“丫頭,儲君去爬四樓了。”
嘭!
長槍再度炸開一團驚雷,夢師禦停下了動作,黑發濕漉漉地披散著,她側頭問:“婆婆為什麽不阻止他?”
老宮女笑道:“老身就是看麟閣的,隻攔不可上樓之人。殿下有資格上樓,老身為什麽要去攔?”
夢師禦道:“可是殿下不是從了文道麽?他...他為什麽還要上樓?”
老宮女想了想,露出姨母笑。
很顯然,戀愛腦的女人是可怕的...
而戀愛腦的老女人,則是格外可怕的...
夢師禦看到這笑,有些發愣,老宮女的笑容分明會說話,而且還在說著“殿下都是為了你呀”。
“婆婆,還能阻止他嗎?三樓到四樓,怕是要走近三萬步,一步一天,這需要度過多少歲月?而且,這些歲月裡,處處皆是心魔...”夢師禦的數學顯然不好,無法算兩萬四千八百二十這個數字,只能說個近三萬。
老宮女道:“阻止不了,而且上樓是殿下自己的選擇......文人墨士,多些心性的閱歷,也未必不是好事。
而且,老身倒是覺得殿下對姑娘挺真的。
他為姑娘深夜不寐,為姑娘寫詩,又為了和姑娘看到一樣的風景而選擇爬上麟閣。”
“他...只是為了和我看到一樣的風景嗎?”夢師禦喃喃道。
戀愛腦老宮女道:“不然呢?”
夢師禦不知所措,兩隻手手無處安放,俏臉頓時顯出發慌的神色,雙頰泛紅,像兩團深冬天邊的粉色雲霞...
戀愛腦老宮女看著夢將軍,轉身去捧回熱乎乎的大茶杯,貼在掌心,她覺得漫長的生活...好像總算有了那麽點兒意思。
...
...
麒麟閣。
前朝通天閣,三十六處煉心地之一。
一樓到二樓,是重過一遍人生。
二樓到三樓,則是重生,這就給了你一次度過完美人生的機會,讓你避開生命裡明知會發生的那些不幸,可若真避開了,再回到現實,豈不是最大的心魔?
三樓到四樓,則已不是重生那麽簡單的事了,簡單來說,這需要你重生兩次。
第一次是“整個世界都在憎惡你”的重生,在這裡,你不會經歷任何快樂,所有人都會討厭伱打壓你,你會活在黑暗裡,生不如死,可若你自殺了,也就失敗了。
第二次是“整個世界都在討好你”的重生,在這裡,你不會經歷任何痛苦,所有人都會喜歡你,而你就如開了掛一般地存活著。
煉心,煉的是什麽?
寵辱不驚,四字罷了。
夏閻沒什麽選擇,他一步一步地往上踏著,臉上時而露出歡笑的表情,時而又顯出悲傷痛苦的模樣,再時而還會嚎啕大哭,可他依然在一步一步往上走著。
若是換成上個月,他怕是撐不下來。
可成為大宗師後,他的心性也水漲船高,從“短生種”往“長生種”完成了一次蛻變。
饒是如此,這樓也爬的極為艱難。
老宮女和夢師禦眼裡的半炷香時間,對夏閻來說卻是過了足足數十年。
終於,當他再一次回到那高三同學聚會的地點時,他又穿越來到了這個世界,然後生活一天天地過去,一切都被扭曲,直到突然銜接於此。
啪...
最後一步,踩踏到了四樓的出口。
之前的諸般畫面盡皆如油彩玻璃粉碎。
現實的一切迅速回歸,瞳孔裡的焦距散了又聚,聚了又散,終於變得清明。
夏閻感知了下狀況,好像...他的確有了些莫名的躁意,那些如同真實的虛假回憶讓他心底確實生出了心魔,沉寂於此,腦海深處還有著一些極端的念頭在咆哮,無論是殺念,色念,鹹魚念頭都得到了相當地增強。
再細細感知,好似“七宗罪”在他心底都已齊全。
之前爬樓就應該留下了許多隱患,但那些隱患蟄伏著,而這一次卻是被徹底喚醒了。
此時此刻,夏閻隻覺心底各種負面念頭都在湧動,在“憎惡世界”裡,他的殺念可是持續了足足數十年,而在“討好世界”裡,他的色念和鹹魚念頭根本無法壓製,也是持續了足足數十年...
如今這三種念頭糾纏著他,讓他有些恍惚。
夏閻深吸一口氣,將這些雜念暫時壓下。
“心魔...確實是個問題,但卻不是大問題。”
“因為,我的修煉並不需要太過走心,而是需要走胃。”
“所以,雖說產生了心魔,但暫時不會影響修煉。
只能之後再想辦法慢慢解決了。
現在,我既然到四樓了,那得趕緊尋找適合我的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