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人實現階級的跨越需要多久?如果有一些機緣,加之路遇貴人,一切順利的話,那卡倫大概會說,這需要三十年的時間,這其中十三年是卡倫的童年,還有十七年,是他父母相遇的時間。
卡倫的家人從一開始就是主家的仆人,他們所服侍的商人最開始來到首都安身時就聘請了他的父母,從一個默默無名的外來漢到在首都站穩腳跟,剛好就是卡倫出生的日子,再往後這位富商開始利用財產想要獲得爵位,一點點發展自己的勢力,一家的日子過的安穩向上。
前主顧做的是商隊,主要是物流運輸,承接平民或貴族的運送任務,也就是大型跑腿,所有重要的貨物都會直接存放在富商本人的宅邸裡,卡倫作為傭人的孩子,在宅邸裡出生長大,自然什麽都會去幫上一手。
那天就是這樣,他幫忙把最後一個長木箱推進倉庫,有侍女跑來說來了大客人,是根植園的巫師,其它人急急忙忙地跑去幫忙,他主動留下收尾,聽到長木箱裡傳來“砰”的一聲聲響。
他以為是箱子倒了,剛走到箱邊就聽到裡面傳來女人的聲音。
“這是哪裡?”
以為有人被關在裡面,急忙安慰她別急,自己這就把她放出來,箱子裡的女人反而沉默了,讓他別這麽做:“不用了,既然已經到海琳娜了,那很快就會有人來接我了。”
“你為什麽在箱子裡?”
算一算這一趟的工錢,活人坐馬車來可比躺這箱子裡要便宜的多。
“可能他們以為我死了,也可能是害怕我逃跑,不過沒關系了,我感覺到他了,他馬上要來了,你快走吧。”
“他?”
“對,要來接我的人來了,你快走吧。”
女人只是這麽催促,卡倫猶疑著離開了箱子,他直覺這裡面有問題,這個箱子是從西部邊境被送來的,而且剛剛來了個根植園的巫師。
根植園巫師可有自己的物流途徑,一般不會找他們,這貨物的收件人明明是富商最近新交往的貴族,他在門口找了個地方藏起來,把門關上。
“他會看到你的,快離開吧。”女人的聲音由從箱子裡傳來,讓卡倫懷疑箱子沒封好。
他離開房間快步跑起來,這臨時倉庫在一樓,正對著後院有一扇窗戶沒關,到院子裡時正看見仆人領著一個帶禮帽穿黑色風衣的人往倉庫走,他隔得老遠躲在樹上,憑借著良好的視力,朝倉庫的窗戶看去。
這麽遠他總沒法發現我了。
他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時其它仆人已經關了門,把那人和眾多貴重的貨物留在一起,他徑直走向那長木箱,需要成年人使力的木箱被他輕松撬開,卡倫都沒看清他拿什麽撬的。
長條木箱裡果然躺著一個女人,他只看得見女人的下半身和一頭長長的銀發,他們聊了好半天,卡倫都要倦了的時候,他看見黑色的風衣膨脹,一團漆黑的霧氣飄出來,籠罩著女人身上看不見的部分,但卡倫還是看見了,因為濺射的血跡落到了箱子裡,落到了女人下身的裙子上。
卡倫嚇得捂住了自己的嘴,他飛快從樹上爬下來,跑回宅邸裡時倉庫門正打開著,穿黑風衣的人乾乾淨淨地往外走,其它仆人神色平靜,他便意識到不對。
“這位先生是?”他故作平靜地問著其它人。
“聽說是根植園的一位雨師,叫喬斯林。”
“雨師?”他不懂這是個什麽身份,抬頭看去的時候,
喬斯林正朝他投來視線。 等喬斯林走後,他進到倉庫裡急不可耐地檢查起來,長木箱已經空了,沒人看到有女人跟著喬斯林離開,他找遍整個倉庫,甚至沒從木頭縫裡找出一點血跡,他不信自己看到的都是假的。
他站在窗前,忽然發覺長期無人打理的倉庫玻璃上留下了一些液體濺落的痕跡,周圍的灰塵還留在原處。
這看起來正合適血液濺落在窗上,怎樣擦去血跡不碰到灰塵是一回事,但這不是正合適一個吃掉一個人而不留下一滴血的怪物嗎?
卡倫沒把這件事告訴其它人,因為他沒有證據,他準備聯絡西部負責運送這批貨物的人問問,這長木箱裡當初到底裝的是什麽。
“是一束撒希維爾。”治安局檔案室的負責人翻出五月春案件的記錄報告。
四個月,與這位富商交好的貴族被查出向凱特走私國內重要礦物,在調查過程中牽連出不少人從這條線走私獲利,其中有一單喬斯林的記錄,治安局自然查了下去,結果正是卡倫所目擊的那一起訂單,而且是買入的訂單。
當時治安局阿森納克一派對根植園有意見的治安官,把這件事查了個徹底,對負責的人申請了巫術查驗,巫師門和當事人都確定喬斯林訂的是一束撒希維爾,他的理由是這種只有海琳娜才有的國花對水土要求非常高,在卡恩邊境上能生長讓他映像深刻,所以要連花帶土一起搬回去研究。
至於起訴,他確實在和那位貴族聊天時說了很多不夠尊重皇室的事情,這些在貴族的口供中都記錄了, 基本是他有問有答,聊到最後是貴族自己覺得太不妥當主動結束了話題,他值得一個起訴,但確實不算教唆。
“但……”卡倫對這個結果並不滿意,當時阿森納克和其它一些治安官同樣不滿意,可他們查到最後發現舉報人提供的線索裡有喬斯林提交的一份,一下子更加氣不打一處來。
這段話恰好被急匆匆回來的阿森納克聽到,當事人一下子整張臉都青了,但他又急著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離開,看向安的表情寫著:你給我等著!幾個大字。
等阿森納克離開,安看向發笑的檔案管理員:“小姐,您坦誠告訴我,喬斯林目前到底背了幾個起訴,多少是真有問題的?”
“這我可不能說。”管理員把檔案放回去,又俏皮地朝安使了個眼色:“我這要是說了,阿森納克可又要氣的三天不回家,他一加班,我們全部人都得遭殃。”
管理員把證件證明還給安,倆主仆回到街上,卡倫的神情明顯猶豫了起來:“安先生,我……”
“我知道你沒有說謊。”
卡倫現在自己都不太信自己,他會出錯,總不可能所有人治安局都出錯,但他已經回憶過許多次那天的景象,他嘟噥道:“或許是我的幻覺……您說過待在根植園巫師旁邊很容易出現幻覺,也許那天我是被喬斯林先生給影響了。”
安沒說什麽,拍拍他的肩膀讓他先回去。
卡倫答應下來,和安走了一段路,目送安從風衣裡掏出一枚軍學院的徽章別在衣領上,走進了校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