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琳娜正在廚房冥思苦想,目光從一道道食材上移過,也許她不該采取做研究時的保守態度,這不是可以反覆確認結果的實驗,也沒有老師和同伴給自己糾錯。
她視線停在蘋果、牛肉與南瓜上,在她的理解中分別對應著愛情、凱特與她對魔法的理解,碗池邊還有一缸奇怪的藍色魚,直覺告訴她那是她沒辦法直接處理的東西。
她在廚房想過這問題,如果這個“魚”是這麽危險的東西,丹為什麽不直接用這東西對付她呢?說明這對丹也有危險。
她放下水缸蓋子,擔心自己沒辦法把這東西端上菜桌。
蘋果……她沒想到有一天會把愛情作為武器,這是很奇妙的感覺,她很小就在研究所生活,離愛情最近的距離是偷懶時看的小說。
她既無實戰經驗,理論體系也不充足,唯一有勝率的地方在對方好像也沒有經驗,廚桌上的蘋果又小又青,像極了營養不良的野蘋果。
算了,“菜品”是記憶和理解的交換,把蘋果端上桌難道是想來一場“拯救世界”的戀愛嗎?
她把蘋果劃到一邊。
“埃琳娜小姐。”
廚房門被打開,丹忽然神情認真地走了進來,簡迪勒一家人分別探出半個身子朝裡面張望,那位叫安的先生更是一臉震驚。
“怎…怎麽了?”埃琳娜感到一股危機感,朝後退了一步。
“你願意成為我的家人嗎?”
“???”埃琳娜困惑詫異的情緒已經不需要刻意去探查就能感受,丹也十分理解的補充道,“雖然這樣有些不合禮數,但我的意思是希望成為你的丈夫。”
“為什麽?”埃琳娜幾乎是要跳起來操起平底鍋往他頭上砸去,“你有什麽圖謀?不要做一些沒有必要的事!”
她說這話時瞅見餐廳裡的安也往這邊走了過來,臉上的表情似乎和她一樣震驚。
“我是認真的,沒有任何惡意。”丹朝她張開雙臂,“我們都是未知,你可以確定我的心意,如果這對你來說太突然,至少你可以給我個機會。”
又是這樣。
埃琳娜的情緒變得低落,每一次面對這些家夥,這些惡魔,這些未知,他們的情緒總能最真實的傳達給自己,讓她沒辦法下定決心以死相搏。
我也被惡魔蠱惑了嗎?
她輕輕放下平底鍋,搖頭道:“不可能的。”
“為什麽?哪怕我這張臉是你喜歡的類型?”
埃琳娜緊了緊拳頭。
“……不是臉的問題。”
“嗯……是性格問題?我不喝酒不抽煙不賭博,受過良好教育,心地善良活潑開朗,為人大方不計較得失,善於溝通善待他人,如果你有不喜歡的地方,僅為你一人,我可以試著改變。”
因為他說的是實話,以至於埃琳娜的拳頭更緊了。
“……你性格很好,不用為別人改變。”
丹眼神微微發光,“我家裡人也富裕很友善,我父親是伯爵,有姐姐有哥哥,他們不會在意我妻子的身份。”
“我知道。”埃琳娜垂著的腦袋抬了起來,從他身後簡迪勒一家人臉上依次挪過,她忽然感到絕望和憤怒,“我不可能愛上你的,我不能愛上一個海琳娜的巫師。”
她看見簡迪勒一家人的臉上露出了失望與難過,她的指尖也一陣發冷。
“為什麽?難道出生時的立場一輩子都無法改變?連死後也要對立嗎?”
埃琳娜直視著丹的眼睛:“對,
我們的立場限制了我們,這種立場會伴隨我們一生,但不止一生,直到我們所處的時代結束,直到世界有了新的主宰,我們才有資格走出這條線,才能真正被這條線對面的人接受,那些血和淚才算過去。” 她輕輕搖頭,眼睛裡含著淚光:“我不能愛你,因為會愛上你的埃琳娜不會活在這裡,她從一開始就會死去。”
丹沉默著回望她的視線。
他們在物理存在的世界中只見過一面,是他們生死分割的一面,可在未知的世界裡,他們的相處抵得上數月、數年和永恆,因為他們始終在以最真實的姿態面對面,省去了那一身軀殼與偽裝,只是博弈與共存。
“那就讓我們以對立的姿態走到最後吧。”
安走到丹的身後。
丹微微側身,看著安一步步走上前來,“用我的方法來解決事情吧。”
他阻止了丹的開口,“我知道你的堅持是正確的,但我顯然是個結果論主義者,所以我會去使用次一級的手段。”
很自然的預感到了危險,埃琳娜往後退去,被安一把抓住,她求助的把目光拋向丹,他是這裡的主人,只要有他的幫助,她就不會有事。
丹在猶豫,可他還是伸出手想要製止安。
“他們是侵略者。”安冷冷說道,“這場戰爭毀掉的可不止一段感情,如果我們不能從根源上解決問題,世界上就不會只有一場戰爭,要想解決問題,你不能維持現狀。”
丹的手僵在了半空。
安雙手拖著掙扎的埃琳娜望向了廚房的窗口,那扇窗口正緩慢按照他的想法變成門,雖然丹仍在遲疑,但他已經阻止不了安的行動了。
“丹!”隨著埃琳娜的一聲叫喊,廚房的玻璃窗忽然炸裂,無邊無際的黑暗湧入,將三人吞沒。
安是在一片濕潤沉重的霧氣中醒來的,亞空間關閉,偏偏是這個時候,他們重新回到了王庭。
眼下的環境已經模樣大變,淺表的土層基本上被翻了個遍,一看就遭受過大型魔法陣的轟擊,某樣東西膈著他的腰子,他伸手摸到完全禿了頭的銀翹,失去了杖首的魔力結晶。
安試了一下,他還是能通過銀翹使用巫術,只是魔力被抽取的感覺更加明顯了一些,如果換成安格,那就難說了。
他起身尋找丹的身體,按理說他們應該不會分開太遠。
他順著直覺望去,沉重的霧氣中一個人影朝他走來,讓他內心咯噔了一下。
未知狀態下的丹不應該能夠“走來”,他最多能被湖水裹挾著移動。
那人影靠近,霧氣漸漸散開,露出安熟悉的笑容,可就在對方胸口前,濃鬱的黑色霧氣揮之不去,安看不清他胸口的情況,但從左胸延展到左臂那顯眼的晶狀結構已經足夠說明他的情況。
丹的身體開始異化了。
最顯眼的傷口是因為銀翹穿刺心臟造成的,而晶狀結構則說明,這具身體已經開始承受不足丹的規模,又或者是丹快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緒了。
他異化的程度不輕,所以能夠在湖水中“行走。”
“是因為什麽?”安走上前,再次確認那些黑色的霧化未知真的無法收回,就這麽散在丹的胸口,像一條魚尾領巾。
“你是指什麽?”丹臉上的表情就像無事發生。
“埃琳娜的事如果你按我說的做……”
安沒有說下去,但丹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能消化埃琳娜的意識,丹現在的傷勢不至於會嚴重成這樣。
“我不是很理解你為什麽會選擇去調動愛這種情緒,這很難,憤怒要簡單的多,仇恨也更符合她現在面臨的處境,尤其是魔法師們喜歡用大量的公式總結力量,要向她證明你的愛太難了。”
丹搖頭道:“我不需要向她證明什麽,我的選擇是為了堅定自我認同。”
“自我認同、本性、情緒,你們說了很多次了,你堅定了自己的選擇,可你的狀態並沒有變好,甚至因為埃琳娜的拒絕更差了。”
“可如果我舍棄了自己的本能,我會死的更快。”
安放慢了腳步,他忽然想到一個可能性,皺著眉頭看向丹丹,“你說要用本能戰勝埃琳娜,該不會你的本能就是繼承了你父母的多情……”
“……哈,你已經理解幽默的精髓了!但很可惜,多情這個詞在我們未知的領域等同於濫交,如果我的本能是這玩意兒,那我覺得我不該是人形的。”
“所以……是愛?”
丹沒有正面回應,只是嘟囔著,“這不是那麽純粹的問題……我的傷勢也不光是因為亞空間和埃琳娜,還有那個凱特魔法師的豎琴……裡面寄托了一些很糟糕的東西。”
“周圍沒有敵人了,我們走吧,向著喬斯林先生的方向撤離,他可以治療我的傷勢。”丹在前面走了幾步,想轉移話題,從懷裡掏出一個幾乎只剩帽簷的帽子遞給安,他頓了頓,又把手插進風衣口袋,望著陰下來的天空:“你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麽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