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喬斯林在你附近?”安還記得丹也是由喬斯林創造出的人造未知。

　　“對。”

　　丹的腳步放緩，脖頸連接處黑色的晶體碎裂，被他接住重新收納回身體，他必須得休息了，哪怕現在的環境不算安全，他們朝著記憶中的北方走去，希望能找到一條河流。

　　“癔症爆發是集體情緒的暴走，情緒操控是非常精細的事情。”丹知道安想要問什麽，為什麽喬斯林沒有救下那些新兵，有沒有放任癔症的情況，他替喬斯林做出了回答，“喬斯林先生並不是戰士，沒幾個巫師能和戰士正面抗衡，他當然可以放出湖面製止士兵的行為，但癔症之下，一旦放出湖面，只會讓士兵直接異化，加速所有人的死亡。“

　　丹拒絕了安的攙扶，直接躺倒在草地上，肩膀的晶體散落在一旁，折射出五彩的輝光。

　　“起來。”安朝著他小腿踢了一腳。

　　“不走了，我走不了了，要是凱特人追了上來，你就拿著我的心臟跑吧，我幫你攔住他們。”

　　安仔細打量著丹跳動的心臟，他的傷口完全沒有愈合的趨勢，同樣沒有血液流出，黑色的濃鬱霧氣托著他的心臟，心率已經降到了一個不科學的地步。

　　“把你的心臟帶給喬斯林，他能把你復活嗎?”安坐在一邊，不再催促。

　　丹閉著眼睛緩了很久，才重新睜眼道，“或許吧，不過安德烈亞斯不也沒能復活嗎?”

　　他轉頭笑著看向安:“我不介意，不論未知還是人類，生命的意義不只是心臟的跳動，只要我最重要的部分借由新的生命傳達下去，我能重新認識我的的家人們，我就可以接受。“

　　“別說了，你的狀態還沒那麽差，我可以背著你繼續走。”

　　“你也抓緊休息吧。”丹只是這麽說了一句。

　　他們現在都很狼狽，近四天沒有得到過休息和高強度的消耗，以他們的規模精神上可以維系這種狀態，但物理的身體狀態已經逼近極限。

　　安的小腿都在發抖，層層斷裂的肌肉纖維靠治愈的特性飛速愈合。

　　安搖搖頭:“你休息吧，我負責放風。”

　　雖然他們這個時候如果遇到魔法師，那他們是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逃走的，放風的說法只是種安慰，而丹沒有拒絕。

　　凝重的黑色霧氣隨丹平緩的呼吸沉澱下來，落在他身上像是清晨的露珠，他的心跳聲漸緩，幅度也趨於平齊，一直關注了很久，確定他依舊活著，才松開拿著銀翹的手，仰頭看向天空。

　　“咚咚。”

　　“請進。”埃琳娜沒有躺在床上，再一次明確自己已經死亡後，她似乎更加理解了自己現在的狀況，廚房中爆炸的傷勢，全部隨著她的念想恢復，她只是短暫的失去了意識，等醒來時已經回到了自己在簡迪勒的房間。

　　今天的天氣格外好，她剛來簡迪勒的那些日子，房間外都是一片灰蒙蒙的陰天和山霧，窗戶都像是一幅無用的裝飾畫。

　　開門聲響起。

　　“你是遇到什麽開心的事了嗎?”埃琳娜看著窗外的雪山，她第一次以高原的視角見到海琳娜，不得不說，眼前的景象讓人動容。

　　“我們要回家了。”

　　聽見溫柔的女聲，她回身看見簡迪勒小姐捧著一個魚缸放在她的床頭櫃上，魚缸裡有一條紅色的金魚。

　　“……”埃琳娜想起了丹之前說的話，“為什麽是紅色的?”

　　簡迪勒小姐撓撓頭:“如果是藍色的，

怕您生氣的時候把起氣撒在魚身上。”　　“我有什麽好生氣的。”埃琳娜雙臂環抱在胸前轉回窗前，“他怕我生氣倒是直接來和我道歉啊。”

　　簡迪勒小姐:“……”

　　“今晚的晚餐取消了。”

　　“為什麽?他不敢見我了?”

　　“父親和母親都吃壞肚子了。”

　　太離譜了，能不能找個好點的理由?

　　埃琳娜再次轉過頭來:“他們根本就沒吃……你哥哥呢?難道是他吃壞了?”

　　簡迪勒小姐輕輕搖頭:“沒有，哥哥很喜歡你的晚餐，說你給了他創作的靈感，他好像一瞬間看到了海拉神。“

　　這一家人，是在挑事嗎?

　　“對了。”簡迪勒小姐退到了門邊，扶住了門框，“如果我們不是敵人，也沒有矛盾，你會答應丹嗎?”

　　埃琳娜走到床邊，視線隨著簡迪勒小姐的問題移到了那條紅色的金魚上，“他還在嘗試這個把戲嗎?沒可能的，我們……”

　　“我來問你是沒有用的，我只是個傀儡而已。“簡迪勒小姐忽然說道，在埃琳娜略顯吃驚的表情中以一貫溫柔的笑容道，“所以，如果你們都是普通人，不是凱特人或者海琳娜人，你會答應他嗎?”

　　埃琳娜坐在床邊，沉默了很久，“一上來就求婚也太不禮貌了，至少要先問過我喜歡的餐廳和口味吧?”

　　“噗。”簡迪勒小姐輕笑了一聲，點著頭漸漸合上房門，“那你好好休息。”

　　埃琳娜伸手敲打玻璃魚缸，魚缸裡的金魚嚇了一跳，飛快避開，但沒一會兒它就習慣了埃琳娜的敲打，看見她過來就會上浮等待投食，教了半天也沒能學會隨著手勢繞圈。

　　埃琳娜把魚飼料丟下，癱倒在床上:“好笨啊。”

　　她忽然覺得有些累，也有點冷，她脫鞋鑽進被子裡，躺在床上看著搖頭晃尾的紅色金魚，這小家夥正透過魚缸和水面打量自己，她不免撅起嘴輕聲抱怨道:“好醜啊。”

　　眼皮子漸沉，她很快睡了過去。

　　她夢見大片紅磚鋪就的街道上，人來人往，細長一聲尖嘯，火舌竄上夜空綻放成明亮的煙火，五彩的火光落至中途又二次炸裂，雨一樣的光點落在地面，伸手去接是冰涼的溫度。

　　人群和她一樣紛紛停下抬頭望向煙火秀，人行道旁的長椅上坐著各色各樣的行人，他們有的是一家人，有的是趁夜出來約會的情侶，路燈隨著煙花亮起，食夢蛾圍在旁邊撿食泄露的魔力。

　　“叮叮當當。”有軌電車鳴笛示意，緩緩從不遠處開過，人群蜂擁而上，想要上車以最快的速度到達煙花秀的廣場。

　　埃琳娜眨眨眼睛，五年前，有軌電車還只是紙上的構想。

　　下一秒，她撒開腿向著電車跑去，擠在人堆裡朝車上伸手，希望能扒拉住門框。

　　“我也想上去！”她興奮地喊叫著，一隻手從車上拉住了她。

　　她心中竊喜，一個用力，反而把對面的人拉了下來，兩側的人群將他們往後推擠，直接退到了人群末端，等她從地上爬起來時，有軌電車已經再次鳴笛遠去。

　　“天啊！到底是怎麽做到的?我真想上去看看！”埃琳娜抱怨著，翻身把墊底的人拉起來，指著那遠行的有軌電車道，“可以再來一個嗎?”

　　丹微微思考了一會兒:“不行，這不是我創造的，我沒來過凱特。”

　　“除了你還能有誰?”埃琳娜一臉不信的四處張望，忽然指著一幅海報叫了起來，“黑伯爵！我最喜歡的小說！”

　　她搶先走到戲劇門口，仔細地打量起售票窗口和戲劇大廳裡的景象，那些誇張的裝飾風格、精巧又不失實用價值的設計，還有女士們最新款的收身長裙，全是她沒有見過，出現在凱特又極為合理的景象。

　　她有些信了，這些不應該是沒去過凱特的丹能想象出來的，不然他會抹掉自己認識他的記憶，把之前編造夢境的做法再來一次。

　　“真的不是你編的?”

　　丹搖搖頭，打量著黑伯爵畫報上主角臉上的濃重霧氣:“但我大概知道是誰編的了，這可能是一點禮物。”

　　禮物?埃琳娜不在乎這個，她已經習慣了丹製造出來的一出出戲劇和心血來潮，她很樂意看見自己最喜歡的作品動起來，假的也行。

　　沒等她開口，丹就主動邀請她，兩人買票進去，他們沒選擇二樓的單獨包廂，而是選擇了離舞台最近的座位，欣賞了一出由凱特真實事件改編的魔幻愛情故事。

　　“這個黑伯爵是巫師啊。”丹有些驚訝，他沒想到凱特會把一個巫師作為主角， 寫成故事。

　　“真實情況可沒這麽美好。”埃琳娜和他講起改編的真實事件，在凱特是一起轟動全國的大案，而作為主角的黑伯爵本人，淪落到全家三代親屬全都死刑的地步，連嬰兒都沒放過。

　　“沒想到你們凱特也挺封建的，因為害怕所以屠戮全家。”丹直言不諱，在海琳娜可沒有發生過巫師犯事，全家賠罪的情況。

　　“哼，你們海琳娜不也差不多，幾千年的老古板，連一個魔法師都沒出過。”

　　埃琳娜不客氣的回擊，兩人聊著黑伯爵中的點滴，走過商業街，品嘗起各種小吃，品種的豐富和味道的多彩，讓丹感到詫異。

　　他最後咬下一口叫米花糕的東西問道:“金魚，怎麽樣?”

　　“它長得不好看，像是得了腫瘤。”埃琳娜頭也沒回。

　　“哈哈……”丹抬頭看了眼鮮紅的煙火，轉頭看著埃琳娜的側臉，“你家在哪兒?”

　　埃琳娜沒回話，只是眨著眼睛看他。

　　“嗯……我記得是聖騎士街十三號，我送你回去吧。”

　　埃琳娜滿臉狐疑:“我家人可早死了，拿他們做文章對我是沒用的。”

　　“哈哈哈，也是，對你來說只要回到凱特，也是到家了吧。”他笑著轉向埃琳娜，似乎有什麽話要說，但巨大的煙火在他們之間炸裂，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拖得老長，他什麽都沒能說出來，只是轉身離開。

　　“等等……你要去哪兒?”

　　埃琳娜叫住了丹。

　　丹朝她露出一個笑容，揮了揮手掌道:“我也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