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來到首都,安帶著兄弟在首都列車站巨大的半圓形露台上站了許久,首都的地勢平緩,有著大片的平原,列車站卻架起層疊的高架,從垂直的山壁中延伸出一塊鋼鐵和大理石鋪就的平台,灰黑色的鋼鐵支撐與扶手,頗有另一個世界的現代風格,列車站三角幾何造型的高頂大廳,也讓整座車站看起來像一隻暫落在峭壁上調整姿態的白色巨龍。
列車軌道前後近百米都是純人造的架空鐵路,據說建設這條鐵路時,每四個工人裡就有一個巫師,是先有的鐵路,再有鐵路下的岩石地面,鐵軌枕木從內側岩壁伸出,實為一體。
從露天圓台看去直接就是天空,遠處沒有群山,只有一片沒有邊際的藍,這座城市裡有三個地方可以欣賞到這種毫無遮攔的美景,一個是皇室與聖女所在的白雪宮,一個是首都西南方無法作為建築用地的一片懸崖坡地,山區裡城市難得的市內公園,還有一處就是這座站台。
站台下方是密密麻麻的方格子,方格子之間延伸出去的屋簷將房子間的道路遮掩,遠離大路的地方格子變小,更加密集,層高順著北側的岩壁攀升,最高的一些格子與頭頂的鐵軌只差上幾十公分,這是海琳娜商業最為繁華的南區,以車站為核心呈一個半圓輻射出去,往西拖出稀拉的格子棚屋,那邊是地勢極低的貧民區,主要由木板和石塊構成的自建住所。
一條寬闊的橫線從視線范圍最左邊,由東至西,一筆將城市破開,道路的顏色從明顯的白色到中段青色到最後的泥黑,消失在城市公園中,城市的階級分布也與這顏色一般規律,主要分為東區、南區和西區三個區塊,沒有北區的主要原因是首都本身就是一個東西展開的狹長地形,由北至南在中間段凸了一塊出來,凸出的這一塊岩壁就成了車站的立足點。
大雪給所有的建築都鋪上了一層淡淡的白色,白雪宮和三局所在的中心廣場在這蒼白一片中,映出了珍珠的光輝。
露台上的導遊數量不減反增,他們兼職其它角色形象,或站或坐在列車出站口的台階上,面前規整出一小片雪地畫上一個圈,表示尋求工作,什麽雜活都乾,識字的會在圈旁邊標明這點,會做飯的雇工們帶著圍裙放在一邊,海琳娜不少富商和貴族在舉行宴會時會需要臨時的幫工,自帶圍裙是很好的身份證明,也表示可以立刻上崗。
與雇工數量相對的,整個車站的治安官也增多了,兄弟倆在露台停留的時間稍久,已經有好幾個巫師朝這邊捎來視線,看到兩人胸前徽章又挪開,只不過在注意到自己的徽章後愈發警覺頻繁觀察自己的,安還是頭一次遇到。
站台上有一位三十來歲的治安官,已經來回走了七八趟,每一次都會投來警惕的目光。
在來之前安做足了準備,人口巨大,尤其匯聚了大量巫師的城市,尤其首都、艾恩這樣的,知道人造未知的大巫師其實不少,對人造未知的限制也格外多,他對自己的情況格外注意,但這種視線與對他用探照燈聚焦後腦杓無異,很難不被注意。
海藍的詢問聲中,兄弟倆走出車站,看見穿戴整齊的昆特站在街邊,雙手從大衣兜裡拿出來,拘謹地搭在一起,朝安迎上來。
“安先生。”他已經提前從海藍那兒得知了兄弟倆的情況,今後將跟隨安進行為期至少半年的學習。
安自己都不知道有什麽好教的。
這個正經畢業於艾恩研究院的優等生,
是去年那一屆雪花獎得主,評選形式類似優秀學生首席,其中承載的份量與含義遠比學生打鬧高上不止幾倍,空窗五年的上一個候選人還是中途死掉的安德烈亞斯,取名為帶來暴風雪的第一片雪花,候選人皆為被巫師們公認能為學術界帶來變革的年輕巫師。 自己唯一能成為這個年輕人引導者的原因,除了身為喬斯林派系巫師中最閑的一個播種者外,那大概是昆特的研究方向——生命合成。
放到凱特只是說出這兩個單詞,或許就會被直接生命結束。
和安德烈亞斯那種學習寬度廣,將各領域知識進行一個混合雜交的天才不同,昆特主打一個精,他艾恩在學期間隻完成了一個獨立實驗,以巫術將純物質與未知結合,創造過一個能完成自主呼吸和營養攝入的生命體,通過攝入營養藥劑增重24克後,在第十一天停止了呼吸。
創造出的生命體不具備獨立意識,沒有人造未知特征,但他的研究報告表明,他不是單純的進行造物,而是在不知道知道未知反向儀式的情況下,對這個儀式進行了推導。
未知侵染人類是改變人體構成,昆特試著讓未知改變物質構成人體。
他的造物沒有標明物種,因為構成其造物的物質類似人體肌肉結構,卻不相同。
昆特的名氣在巫術界和他的年齡成反比,但第一次見面時,巫術背景匱乏的兄弟倆誰也不知道這件事,現在隨著知識閱歷的增加,安才意識到當時剛成為育苗不久的昆特,能和喬斯林派系兩位人造未知一起共事是什麽待遇。
包括安在內的人造未知們既是他巫術上的家教,也是他研究上的觀察對象。
把安打散成渣他也不信喬斯林把昆特弄來,不會不把他的研究成果用在人造未知的創造上,真要成了,那就是從接生婆到婦產科醫生的巨大飛躍。
而能讓血肉規律生長,極限情況下連靈魂都有概率複位的安,無疑是生命合成中一劑猛烈的催化劑,喬斯林的安排不難猜出目的。
昆特本人比誰都理解這能給他研究帶來的突破性,初識時那些熱絡的笑容和尊崇的態度也得到了解釋。
“午安,昆特。”
兩人鞠躬問好,熱心的昆特已經接過安格手裡的行李箱,並打算去叫馬車了。
“抱歉,昆特,你可能來的有點早。”安朝向街道對面,一輛純黑色的四匹馬馬車,純金鑲嵌的水仙花徽章在車身上張揚高調,頭髮打理地一絲不苟的男管家正站在馬車外,也注意到了他們。
他在露台上尋找這輛馬車,等了好一會兒,剛好接到海藍的消息:熱切的年輕小夥跑到車站來接他了。只是時機不太好,他在回來前,拍過一封電報給首都一位貴族:簡迪勒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