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說的堅決,在父親和兄長的注視下依舊立在原地。
父親德拉科看了他一眼,只是搖頭示意他不要參與這件事,哥哥安德烈亞斯則朝他笑笑:“你說的沒錯,如果所有人都畏畏縮縮的躲起來,不能下定決心,這場戰爭我們必敗無疑,哪怕直接投降也做不到,因為按照凱特人的脾性,他們必定會將我們的鮮血拿去灌溉他們的土地。”
他先是讚同弟弟的想法,隨後抬起下巴輕點了一下廚房的方向:“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和父親都離開了,母親她們怎麽辦?”
安格看了會兒緊閉的廚房門,隱約能聽到母親和兩位姐姐的談笑聲。
兩位姐姐的父親正是因為戰死,才迫不得已被她們的母親賣到索裡亞莊園來,老巴裡已經將至50,以海琳娜的衛生水平來說,任何一天死去都很正常。
“我們家有大片的莊園,足夠母親她們養活自己,我們可以多請一些傭人,可以少賺點錢。”安格依舊倔強,“或者…或者讓哥哥留下,哥哥已經是正式巫師了,我聽弗爾特叔叔說過,你很有天賦,你應該更多的學習。”
安德烈亞斯微微一笑:“對,所以我去前線能帶來更多的戰力。”
“不,哥哥你說過,聰明人應該做聰明的事,從根本上解決問題,而不是……”
餐桌旁一直沉默的父親聽著兄弟兩的爭執,忽然開口:“夠了。”
他看向還有三個月成年的安格:“你留……”
“砰!”廚房門忽然被彈開,一位身材高挑,五官柔和的棕發女士從內走出,她頭部用銀繡布料包著頭髮,只露出劉海和髮根,佩戴一整套華麗的藍寶石首飾,儀態端莊,身後跟著兩位侍女打扮的十八九歲女孩,正是索裡亞莊園的女主人和安格的兩位姐姐。
“我沒那麽羸弱。”她目光依次從三位男士臉上走過,“海琳娜需要子女的力量,索裡亞家的男人是她最為出色的孩子。”
她走到德拉科身前,直視這位子爵的眼睛,捧起他的臉龐:“不要輕視我親愛的,我是一位優秀的女主人,我能夠照顧好莊園,現在,做你們該做的事。”
餐桌旁的燭光搖曳,哥哥輕搖著腦袋,一切光彩淡去,化作透明的雨水,墜入水面。
腳下,他去政教局報名、舉行成人禮、與母親告別,乘上蒸汽機車、與父兄分別的畫面一一展現,忽然身後傳來馬蹄聲,隨著他的回身,一位騎棕紅色馬匹的騎士從他身邊經過,走向一排排披著灰色布袍的士兵。
這位騎士身材魁梧,穿著銀白色的附魔盔甲,一頭耀眼的紅發,馬背上還掛著一柄重劍,他巡視著所有的士兵,金黃的眼瞳中是不容反抗的威嚴,站在所有士兵面前說:“我是你們的中隊長,曼底斯·蘭巴蒂。”
簡短的自我介紹後,他驅使著馬匹轉向,看向身後的人。
“你是誰?”
“我?”他左右看看,看向地上沒過腳背的水面,緩緩抬頭,以一種不確定的語氣回答道,“安格,我是安格·索裡亞。“
“安格!”
唰!病床上的人猛地睜開眼睛,首先看見一片斑駁發黃的石灰天花板。
他順著聲音緩緩轉頭,看見了那在夢裡見過的紅發騎士,他一頭紅發依舊,只是短了很多,像是剛長出來不久,同時,他左臂的袖子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隊長……”他下意識開口叫出了對方的身份。
“你什麽時候醒過來的?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曼底斯眼球充血,
都是血絲,臉上胡子拉碴,但掛滿了擔憂。 “我是…安格……”他只是下意識說出這個名字,很快又確認般自言自語著,“我是安格·索裡亞……”
不,他很清楚自己曾經並不是安格,他有過其它的名字,比如林安。
這點念頭一冒出來,他就迅速冷靜,環視周圍一圈,發現左右兩側拉著灰白的簾子,一位黑色長裙,頭包黑布隻留出劉海的女士和身穿白大褂的醫生站在右側,左側僅曼底斯一人。
沒做過多的打量,他迎著隊長的目光沉聲說道,“我是安格·索裡亞,海琳娜特別行動小隊的一員。”
聽著他的回答,曼底斯看了對面的醫護人員一眼,後者點頭回應,筆尖悉索,在記事本上寫著什麽。
曼底斯重新看向安格:“你還記得你昏迷前發生了什麽嗎?”
昏迷前?
他稍作思索,思緒間似乎又回到了那片淺淺的水面,水面浮現出一串數字。
“1085年7月13日。”
這片水域隻存在他的腦海,他在閱覽水面數字的同時,也將它們轉換成了有意義的語言,在現實中吐露出來。
數字消散,一男一女兩個孩子,一左一右走到他的身邊,牽起他的手,他先是看向左邊,是一位八歲的金發男孩兒。
“納加·萊尼亞”他自我介紹道。
他緊接著看向右邊,金發的女孩兒做著同樣的自我介紹:“娜塔西亞·萊尼亞。”
他們是一對雙胞胎。
他再直視前方時,那個曾經的,雙手健全的隊長騎著他那匹棕馬,站在前面宣布:“安格,拿上你的東西,跟我們走。”
他身下瞬間不穩,低頭看見自己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馬背上,手握韁繩,身穿與隊長相似的銀白色附魔盔甲,馬匹左邊掛著他的雙手劍,右邊掛著一支與戰場氛圍及其不符的鐵黑色手杖, 正是他第一次來到水面上時拿著的那支。
身後走出十二名與他做同樣裝扮,手持不同武器的騎士們,他們的臉龐被頭盔護著,只露出一雙雙令人安心的眼睛。
他看見納加不知道什麽時候坐到了隊長的馬匹上,而娜塔西亞正坐在自己懷裡,惴惴不安地問他:“你會保護我們的吧?安格哥哥?”
“安格?”
安格的身體輕輕顫動,隨著眼前曼底斯的輕喚回到了現實。
“抱歉隊長,我在回憶,我記得當時我們是在進行納加兄妹的護衛行動,我們…我們是6月17出發的,我當時帶著我的劍,還有一支……”
他說著往四周看去,試著尋找自己的手杖,上半身轉的幅度過大,一下子扯動某處傷口,疼的他一下子齜牙咧嘴,冷汗呼吸間從額頭冒出,疼的他不能說話。
見狀,曼底斯隨即起身,用僅剩的右手按住安格的左肩,護士則按住他的右肩和手臂,醫生迅速放下手中的記事本,掀開被子。
只見被子下,床單上用紅黑色的顏料畫了個複雜的圓陣,圓陣下方是兩句看不懂的文字,而圓陣上方,安格從右胸至腹部肚臍處,是一道切口整齊的圓形傷口。
不,或許以切口來形容更加準確,因為傷口裡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這傷勢過於誇張,常人根本無法存活,而他的傷口邊緣,則殘留著些許蠕動的器官。
它們各自蠕動著,若不是還與安格的主體相連,甚至會讓人以為它們都有了自己的獨立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