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當聲響中,安格聽到隔壁同樣傳來聲響,這讓他驗證了隔壁有人的猜測,可這聲音並沒有從窗前經過,也沒人來到他的病房。
安格強撐著痛苦將視線越過病床,投向窗邊。
窗外沒有人。
可剛才,就在那裡,一個戴禮帽的黑色人影立於窗外,粘稠的液體順著帽簷滴落,就好像一個在融化的人!
那人影只能感受到注視,看不清臉上,令人惡心的陰冷氣息從他身上散發,如有實質。
來不及更多的思考,安格渾身發抖,大口喘著粗氣,無力地趴在地板上。
傷口……傷勢太嚴重,雖然得到了控制,可它帶來的疼痛感不是現在的安格能承受的。
他趴在地上,一點都不敢動。
【我得回到病床上,回到那片水面上,那裡能讓我暫時遠離混亂和疼痛,等病床上的咒文把我治療的差不多了我再出來……】
“噔!”一個人影悄然出現,立在他身前,突的丟下了手提箱,身上沾染著的腥臭雨水順著大衣落在地板上,在身後形成一串痕跡,加上匍匐於前的安格,簡直是正在進行時的案發現場。
是剛剛窗外的人!
騰一聲輕響,微弱的橘黃色火光從那人影的指尖亮起,他先是越過安格,點燃了床頭放著的煤油燈,而後從上往下俯視著安格說:“抱歉,我好像嚇著你了。”
……是白天見過的喬斯林。
蠕動滑膩的聲音從身下想起,安格摸到富有彈性的粘稠觸感,緊接著身體被黑色的物質平齊抬起,置於病床上,這些液體散開時,甚至貼心地拉扯了床單,使因為安格亂動而皺起的咒文圓陣重新變得平整。
喬斯林落在地上的手提箱無聲打開,露出裡面裝著的瓶瓶罐罐,除開大小和形狀,透明的瓶中全是黑色的液體或粉末。
粘稠可動的黑色物質將手提箱托高靜止,在喬斯林身邊化作一方小桌。
喬斯林從中取出幾個看起來一模一樣的瓶子,伸手在安格傷口上方的空氣中畫出幾個符號,首先倒了一瓶清涼的淡黑色液體。
“隔壁的兩位先生對你的監視是為了確保你的安全,如果你有需要可以直接敲牆叫他們。”喬斯林倒完液體,從箱子裡取出一支像毛筆一樣的黑色毛刷,開始在安格傷口周圍書寫咒文。
【這好怪……】
安格吐槽一句,但沒有反抗,他見過其它同伴接受咒文治療,自己之前也接受過幾次,將咒文繪製在人體皮膚上是海琳娜巫師的常見操作,反而,他因為喬斯林的話語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他怎麽知道我在想什麽?】
【我醒來後根本沒有舉動顯示出我知道隔壁有人,剛剛明顯是被他嚇到的!】
【是他把隔壁的那兩個人攔住了,不讓他們過來的?】
想法才冒出來,喬斯林就露出了微笑。
對,微笑,哪怕煤油燈的光照亮了床頭的大片區域,安格依舊看不清喬斯林的五官,卻能明顯感受到他的視線和笑意。
【這……他是在讀我腦海裡的想法?這有可能嗎?】
喬斯林繪製完一個咒文,又在空中畫了幾個符號,並笑道:“通常來說我也不能直接讀到完整的想法,可你現在狀態很差,如果你想要我聽不到,我甚至需要刻意的捂上耳朵。”
【我……這……】
安格第一想法是放空大腦,不要去思考任何事情,可越是這麽想,腦袋裡越是有重要的東西冒出來,
一條接一條,把白天他注意到卻沒來及整理的東西全都倒了出來,他因此表情一陣扭曲。 此舉引得喬斯林發笑。
“或許你可以直接整理一下思緒,把一些事情想明白,我很樂意回答你一些問題做驗證,思緒這種東西就像衣服一樣,整理好了就不會絆腳還牽連出一大串。”喬斯林充滿善意地提議道。
【不,我現在最想不明白的就是你們根植園的……】
【唔!我不能再想了!】
喬斯林“呵呵”笑了兩聲。
“你不想知道為什麽會發生這種被讀心的狀態嗎?”
【我不想知道。】
安格直接以想法回答。
他第二個咒文畫了一半,似乎是個象形文字,見安格還在苦苦抑製自己的想法,他主動看向隔壁的房間問:“你知道那兩位是什麽人吧?”
【是軍議會的人,大概是因為隊長和你們根植園合作了,所以……唔!】
安格的想法忽然停頓,像是有人正在說話,旁邊的人給他來了當頭一棍。
喬斯林聳聳肩:“何必呢,既然抵抗不了,配合我不是更好嗎,我真想知道你腦袋裡的東西實在太簡單,至少現在是的,何況是我救了你不是嗎?我想我已經表達了足夠的善意。”
【嗯……他說的對,他事實上確實救了我。】
【我這樣的態度確實不太禮貌……唉……】
“唉……”他在心底與現實同時歎了一口氣,看了喬斯林一眼,決定以說話代替想法,這樣子說不定腦海裡想的東西會少一些。
“他們不會聽到嗎?”
喬斯林搖頭:“不會,至少我不想讓他們聽到的時候不會。”
【巫師真是厲害啊……】
他心中感慨了一句,隨即立馬開口:“隊長都已經選擇與您合作了,根本不需要再來一次公開的審查,那審查是做給議會看的,那兩個人監視我的目的說是為了保護我的安全,也是為了找到我的異常,讓議會能有機會正大光明地阻止您和……不,阻止根植園和隊長的合作。”
“嗯,他們為什麽這麽做呢?”喬斯林引導著安格繼續,手上動作不停,已經畫完了所有的咒文符號,安格注意到其中大部分都是象形文字與圖案。
他隨之拿起第三個小瓶,開始重新描摹咒文。
“因為隊長……”
安格原本不想說出口,可想到喬斯林完全能聽見他心裡所想,還是斟酌著開口說道:“隊長雖然沒說過,但我想他家裡應該爵位不低,而且他有卡恩人的血統,有能聯系到卡恩的通道,他家裡人很可能是政治聯姻,這有政治上的代表象征,隊長之前打算直接讓我假死離開海琳娜,應該是打算借助家裡的力量,這也毫無疑問會通過軍議會內部進行,可您不知怎麽搶先與隊長展開了合作關系。”
他略微停頓接著說道:“隊長不是那麽願意動用家裡的關系,我想您應該沒提什麽牽扯隊長家庭的條件,只是分析了利弊,甚至根植園願意讓我活著就足以打動隊長,可這與隊長的態度無關,只要隊長與您合作,在軍議會看來,就是他們家族與根植園合作,至少有這種可能。”
他想起隊長描述根植園當時迅速帶走了他,沉默了下來。
“對,他父親是一位侯爵。”喬斯林點頭,手上描摹結束,拿出最後一個小瓶,隨著瓶塞的拔出,安格看見了一縷細小的黑色粉塵從中溢出,在空氣中化為紅色消失。
“所以你現在應該明白根植園為什麽會幫曼底斯了?”
侯爵……
海琳娜不是大國,貴族沒那麽多,在海琳娜的首都,統共就只有一位公爵和三位侯爵!
安格想起了隊長說的話,隨後緩緩點頭。
“是根植園在利用我與軍議會製衡。”
一場騙局,亡者義無反顧,幸存者卻生起了反抗的心,隊長選擇和根植園合作,一腳踏進了安格無法觸及的牌局。
屋簷上雨聲滴答,似乎雨快停了。